第195章 仁寿宫前释前嫌,母子相对话家常(1 / 2)
朱厚照轻步踏入仁寿宫。
靴底踩在金砖上,发出极轻的沙沙声。
他生怕惊扰了殿内的宁静。
殿内暖炉烧得正旺。
银丝炭噼啪作响,暖意融融。
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梨香,混着御香,清雅又安神。
窗边的软榻上铺着厚厚的锦垫。
张太后斜倚着,身姿略显单薄。
她怀里抱着个约莫三岁的小男孩,粉雕玉琢,眉眼间带着几分张家的轮廓。
这孩子是张家远房的小孙子。
自从两个亲舅舅因贪赃枉法被处斩、张家涉案男丁尽数充军后。
这孩子就成了她深宫里唯一的慰藉。
是她驱散孤寂的念想。
小男孩手里攥着个朱红漆的拨浪鼓,鼓面缀着小巧的银铃。
他咿咿呀呀地晃着。
银铃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却没能完全冲淡殿内的沉静。
张太后垂着眼。
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浅浅的阴影。
嘴角噙着一丝浅淡的笑意。
那笑意却没达眼底。
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斜斜洒在她鬓角新生的银丝上。
竟显出几分难以言说的落寞。
像冬日里未化的残雪。
听到脚步声,张太后猛地抬头,脖颈微微绷紧。
看到朱厚照的那一刻,她的眼神瞬间复杂起来。
像揉碎了的星光,有惊讶,有刻意的疏离,还有一丝藏不住的委屈,像受了气却无处诉说的孩子。
她下意识地把孩子往怀里紧了紧。
手臂绷得笔直。
像是在守护什么珍宝。
朱厚照停下脚步。
喉咙动了动。
那些早已在心里排练过无数次的话,此刻竟有些哽咽。
他放柔了语气,声音比以往多了几分温润,少了朝堂上的帝王威仪。
“母后,儿臣来看您了。”
这一声“母后”,带着少年人难得的柔软。
像春风拂过冰封的湖面,轻轻漾开涟漪。
张太后沉默了片刻。
殿内只剩下拨浪鼓的叮当声和炭火的噼啪声。
她没有起身,只是抬手指了指软榻旁的梨花木椅子。
语气平淡。
“来了?坐吧。”
说完,她对着门外扬声喊了一声。
“翠儿,把御膳房炖的冰糖雪梨端一碗来,给陛下润润喉。”
很快,宫女翠儿端着个白瓷描金碗进来。
碗沿冒着袅袅热气。
琥珀色的梨汤里浮着饱满的雪梨块,还缀着几颗枸杞,甜香四溢,瞬间弥漫了小半个大殿。
朱厚照坐下时,目光不自觉地扫过张太后的手。
那双手曾无数次牵着他的小手教他写字。
曾在他生病时彻夜抚摸他的额头,细腻又温暖。
如今却因为常年抱着孩子、捻佛珠祈福,指节有些泛红,掌心也多了几分粗糙。
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登基之初。
为了整顿外戚专权的积弊,他铁腕处死了贪赃枉法、克扣赈灾粮的两个舅舅,将张家所有涉案男丁全部充军流放。
那时母后跪在他的御书房前哭求,泪水打湿了宫装,一遍遍说着“看在母子情分上”。
他却狠下心,一句“国法大于私情”,浇凉了母后的心。
从那以后,母子间就隔了一层看不见的墙,冰冷又厚重,再也回不到从前的亲密。
“陛下最近很忙吧?”
张太后先开了口,打破了殿内的沉寂。
她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却始终没看他,只是低头逗着怀里的孩子,手指轻轻挠着孩子的掌心。
“京城里都在说,陛下严惩了兵部的大贪官,还给百官涨了俸禄,是个有作为的好皇帝。”
她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
朱厚照接过翠儿递来的雪梨汤。
温热的碗壁贴着指尖,暖意顺着指尖一点点蔓延到心里,驱散了些许紧张。
他低声道。
“都是儿臣该做的,只是……这半年忙着整顿吏治、清查贪腐,没能常来看您,是儿臣的不是,让母后受委屈了。”
他的目光落在那个小男孩身上。
孩子正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他,眼神纯净又好奇,手里的拨浪鼓“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滚到了朱厚照的脚边。
朱厚照弯腰捡起,指尖触到冰凉的漆皮。
他笑着把拨浪鼓递到孩子手里,声音放得更柔。
“这小侄子真可爱,眉眼清秀,叫什么名字?”
张太后的眼神终于软了些,像冰雪消融了一角。
她抬手摸了摸孩子的头,指尖带着温柔的力道。
“叫念安,念想的念,平安的安,希望他能平平安安长大,别再经历那些糟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