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仁寿宫前释前嫌,母子相对话家常(2 / 2)
“念安,好名字。”
朱厚照点点头,语气越发诚恳,眼神里满是愧疚。
“母后,以前儿臣处死舅舅、流放张家,不是不孝顺,更不是狠心无情。是他们贪赃枉法、祸乱朝纲,克扣赈灾粮让百姓流离失所,收受贿赂打压忠良,连父皇留下的旧部都敢刁难,不处置他们,大明的吏治就清不了,百姓就过不好日子,这江山也坐不稳啊。”
“儿臣知道您心里苦,一边是血脉亲情,一边是国法纲纪,您夹在中间最难。可儿臣是大明的皇帝,要对江山负责,要对天下百姓负责,不能只顾着咱们的小家亲情。”
张太后的肩膀微微颤抖起来,像风中摇曳的柳枝。
她别过脸,看着窗外的枯枝,声音带着明显的哽咽。
“母后知道……母后都知道……”
“那些日子,你舅舅们确实太过分了,仗着外戚的身份横行霸道,我劝过他们多少次,可他们就是不听,是他们自己毁了自己……”
“可他们毕竟是你的亲舅舅啊……”
说到这里,她再也忍不住,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孩子天蓝色的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念安似懂非懂地伸出胖乎乎的小手,笨拙地擦着张太后的眼泪,奶声奶气地说。
“奶奶不哭……念安给你吹吹就不疼了。”
朱厚照看着这一幕,心里也酸酸的,眼眶有些发热。
他站起身,缓步走到软榻边,声音轻得像叹息。
“母后,儿臣知道您委屈,这半年来,儿臣也时常想起小时候您教我读书写字的日子。以后儿臣会常来陪您说话,陪念安玩,绝不会再让您一个人孤零零的,咱们母子俩,再也不闹别扭了。”
张太后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
眼前的儿子,不再是那个登基时铁石心肠、只知国法的少年帝王,眼里多了几分温情和担当,还是那个小时候会扑在她怀里撒娇的孩子。
她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掌心的温度传递过来,带着久违的暖意。
“你是皇帝,以江山为重是对的,母后不怪你,从来都没真的怪过你。母后只是……只是心里舍不得。”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母子间尘封半年的隔阂,那些冰冷的疏离,在这一刻尽数消融。
翠儿见状,识趣地端着空托盘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殿门,把温馨的空间留给他们三人。
殿里只剩下他们母子和念安。
暖炉里的炭火噼啪作响,像是在诉说着团圆的喜悦。
气氛渐渐变得温馨起来。
张太后擦干眼泪,指着朱厚照面前的白瓷碗。
“快喝吧,凉了就不好喝了。这是你小时候最爱喝的冰糖雪梨,御膳房的手艺没改,还是你喜欢的味道。”
朱厚照端起碗,喝了一口梨汤,甜而不腻的汤汁滑入喉咙,带着雪梨的清香和冰糖的醇厚,果然还是小时候的味道,是独属于母后的关怀。
他笑着说。
“还是母后记得儿臣的喜好,这么多年了,一点都没忘。”
“你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是我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我怎么会不记得?”
张太后嗔怪了一句,眼角却带着笑意,眼里的落寞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母性的温柔。
两人渐渐打开了话匣子,聊起朱厚照小时候的趣事。
“他第一次骑马摔下来,哭着扑进她怀里要糖吃。”
“他第一次学写字,把“龙”字写成了“虫”,还得意地举着给她看。”
“他生病时不肯喝药,她哄着他说“喝了药就能变成大英雄”……”
张太后说得眉飞色舞,眼里闪着光彩,仿佛又回到了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
念安在一旁听得咯咯直笑,时不时晃着拨浪鼓,银铃声和笑声交织在一起,殿里的阴霾被彻底冲淡,只剩下满满的温情。
聊了约莫半个时辰,朱厚照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
夕阳已经西斜,余晖透过窗棂,给殿内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光。
他话锋一转,神色变得认真起来。
“母后,明年就是正德元年了,按祖制,该举行大选充实后宫了。儿臣年轻,不懂这些女子选秀的规矩和门道,还得您帮着把把关,替儿臣掌掌眼。”
张太后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眼里闪过一丝惊喜,还有几分难以置信。
儿子愿意让她参与后宫大选这等皇家大事,是真的把她当亲母亲,把她重新纳入“家人”的范畴了,不再是单纯的“君王与太后”。
她放下怀里的念安,拉着朱厚照的手,掌心的力道带着几分激动,郑重地说。
“好啊!这事儿母后帮你盯着!你放心,母后一定给你办得妥妥当当!”
“大选是皇家大事,不仅关乎皇家子嗣传承,更关乎后宫安稳,甚至影响朝堂局势。母后一定帮你挑那些品行端正、贤良淑德、家世清白的姑娘,绝不让那些心思不正、想靠后宫搅弄朝堂的人混进来,绝不重蹈外戚专权的覆辙!”
念安抱着张太后的腿,仰着胖乎乎的小脸,眨着圆溜溜的眼睛问。
“奶奶,什么是大选呀?是不是有很多好吃的?”
张太后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语气温柔。
“大选就是给你皇帝哥哥找个好媳妇,以后让她陪你一起玩,还能给你买好多好吃的、好玩的。”
念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晃起了手里的拨浪鼓,银铃声再次在殿内响起,欢快又热闹。
朱厚照看着母子俩亲昵的互动,心里暖暖的,像揣着一团炭火。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母子间那道冰冷的墙,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血浓于水的温情。
他站起身道。
“母后,时候不早了,儿臣还要回暖阁处理些政务,内阁送来了《问刑条例》的修订草案,还得细细看看。明天儿臣再来看您和念安,给念安带个新的拨浪鼓。”
“好,你去吧,别太操劳了,注意身体,政务再忙也得按时吃饭、休息。”
张太后也站起身,亲自送他到殿门口,眼神里满是真切的关切,再也没有了半分疏离。
走到宫门时,念安突然挣脱张太后的手,小短腿哒哒地跑过来,拉住了朱厚照的衣角,仰着头问。
“皇帝哥哥,明天真的会来给我带新的拨浪鼓吗?要比这个更大、更响的!”
朱厚照蹲下身,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笑容温和又坚定。
“来,明天哥哥一定给你带个最大、最响的拨浪鼓,还带你在宫里逛一逛,好不好?”
念安高兴地跳了起来,拍着小手喊。
“好耶!皇帝哥哥最好了!”
朱厚照笑着直起身,对张太后拱了拱手,转身大步离开了仁寿宫。
走出宫门,晚风迎面吹来,带着几分冬日的清冽,却不觉得冷,反而让人心旷神怡,带着几分卸下重担的暖意。
他回头看了一眼仁寿宫的灯火,橘黄色的光晕透过窗纸,温暖又明亮,心里彻底松了口气。
这半年来,不仅整顿了吏治、肃清了贪腐,化解了母子间的隔阂,还得到了母后的支持,正德元年的开局,越来越稳了。
张永早已在宫门外等候,见他出来,连忙上前躬身道。
“陛下,内阁送来的《问刑条例》修订草案已经放在暖阁了,李首辅还派人来问,今晚要不要召内阁大臣们议事,再商量一下正德元年的边防部署?”
朱厚照点头,眼神坚定,脚步比来时更轻快了。
“走,回暖阁,正好趁今晚把草案过一遍,边防的事也得尽快敲定,不能耽误了开春的部署。”
月光洒在他的身上,给年轻的背影镀上了一层银辉,坚定而有力,仿佛承载着大明的希望,朝着正德盛世的方向,稳步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