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帝命统计察院折，永悟深意领皇差（1 / 2）

李东阳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暖阁之外。

最后一缕衣袂扫过门槛的轻响，也被炭火燃烧的“噼啪”声吞没。

朱厚照依旧端坐在案前。

指尖轻轻叩击着张谦、王伦那两份带着折痕的奏折，“笃、笃、笃”的轻响，在安静的暖阁里格外清晰。

奏折边缘被反复揉捏的糙感，顺着指尖传到心口。

这糙感，像极了都察院那积弊已久、盘根错节的沉疴。

那表面光鲜的监察机构，内里早已成了文官集团的“保护伞”。

他抬头看向窗外。

暮色已然浓重起来，像一块浸了墨的绒布，缓缓盖过紫禁城的琉璃瓦。

宫人们提着红灯笼次第走过宫道。

暖黄的光芒从窗棂缝隙漏进来，在案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却照不进他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

仅靠都察院这摞有猫腻的奏折，虽能定刘宇“操控下属、欺瞒圣上”的罪。

却不过是拔了一棵杂草。

都察院“维护文官特权、敷衍塞责”的积弊，从弘治年间就已埋下。

不彻底挖根，过不了多久就会再长出来。

“治标不治本，不行。”

朱厚照喃喃自语。

指尖停在“贪腐无特权”的朱红批注上，墨色还带着未干的温润。

他要的不是一时的惩办。

是让都察院真正回归本位——替百姓说话、为大明纠错，而非沦为权贵的“遮羞布”。

他站起身，在暖阁内来回踱步。

朝服下摆扫过青砖地面，带起细微的风。

鎏金铜炉里的银丝炭火星四溅，映着他年轻却沉稳的身影。

每一步都踩得坚定，像是在丈量整顿都察院的每一步棋路。

突然，他停下脚步。

眼神猛地一亮，像黑夜中燃起的星火。

“弘治年间的都察院奏折！”

司礼监有历代奏折的完整存档。

若是能把那些年的奏折统计清楚，看看都察院到底在干什么。

是真的弹劾贪腐、关注民生，还是只盯着先帝“龙袍绣纹不对”“御膳多了一道菜”这类小事找茬。

便能拿到整治都察院的铁证！

有了旧账做铺垫，再治刘宇的罪、改都察院的规矩，就不是“因私废公”，而是“拨乱反正”！

“张永！”

朱厚照扬声道，语气里带着破局后的清明，更有不容置疑的威严。

守在门外的张永早竖着耳朵听动静。

闻言连忙应声而入，膝盖刚碰到地面就躬身道：“奴婢在，陛下有何吩咐？”

“你立刻去司礼监。”

朱厚照走到案前，拿起一张洒金空白宣纸，握着朱笔蘸足了墨，笔锋落下时力道沉稳，很快写好几个类目，折好后递给张永。

“把弘治元年到弘治十八年，都察院所有的奏折记录全调出来，按这上面的类目统计清楚。”

张永双手接过宣纸，小心翼翼展开，目光扫过上面的字迹，眼睛猛地一亮。

上面清清楚楚写着：“一、总奏折数；二、联名奏折数（注明联名人数）；三、针对先帝的谏言奏折数（需详细标注是否为衣食住行等琐事）；四、关乎民生的奏折数（含赈灾、粮税、水利等）；五、涉及边防/吏治/财政等实际政务的奏折数；六、弹劾贪腐的奏折数（注明是否有后续处理结果）。”

“统计完毕后，写成条陈，把具体数字、占比、典型案例都列清楚，立刻给朕送来。”

朱厚照补充道，指尖点了点“贪腐弹劾后续”那一项。

“尤其是这条，若有‘只弹劾不跟进’的情况，必须标注出来，不许遗漏。”

“奴婢记住了！”

张永躬身应道，心里早已掀起惊涛骇浪。

这哪里是简单的统计？分明是陛下要拿弘治年间的“旧账”当尚方宝剑！

先用都察院现在“操控意见”的事治刘宇的罪，再用过去“不务正业、纵容贪腐”的铁证，顺理成章地提出整顿都察院的方案。

这样一来，既合法合规，又能堵住文官集团“陛下打压言官”“因私废公”的非议，可谓一举两得，釜底抽薪！

“皇爷不愧是皇爷，年纪轻轻就有这般深远的谋略，比那些只靠强权压人的帝王高明百倍！”

张永在心里狠狠赞叹，脸上却不敢表露分毫，只把崇敬藏在眼神里，再次躬身。

“奴婢遵旨！司礼监的存档一向齐全，奴婢这就去查，定仔仔细细统计，绝不耽误陛下大事！”

“去吧，越快越好。”

朱厚照摆了摆手，目光重新落回案上的奏折，语气里多了几分叮嘱。

“若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德敢推诿，就说是朕的旨意，让他亲自带着你查，谁敢耽误，朕拿他是问！”

“奴婢明白！”

张永再次磕了个头，小心翼翼地把宣纸折成小块，塞进贴身的衣袋里，生怕墨汁晕染，转身快步走出暖阁，连脚步声都带着急切。

走出坤宁宫，深秋的夜风吹在脸上，带着几分寒意。

张永却丝毫感觉不到冷。

他心里满是对朱厚照的敬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