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星火燎原的火星（1 / 2）
腊月二十九的寒气凝在城中村“老孙维修店”的铁皮屋檐下。
结成混浊的冰溜子。
赵大勇呵着白气，把冻僵的手往沾满油污的军大衣里缩了缩。
隔壁彩票站王胖子探出半个身子，嗓门扯得震天响：“大勇！晚上网吧包夜去？新到的《刀剑神域》网游...”
“不去。”赵大勇眼皮都没抬，扳手卡在摩托车发动机的螺栓上
黝黑的小臂肌肉绷出棱角，“我还得攒钱给我爹抓药。”
王胖子嘬着牙花，晃了晃手机屏幕：“抠死你得了！《红高粱》电影票，工友群里抽奖白捡的！晚八点场，不去我送别人！”
赵大勇拧螺栓的手顿了顿。
他认得海报角落楚涵编剧那几个小字。
村口破录像厅放《夏洛特烦恼》那晚，他爹难得笑了半宿。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赵大勇成为了楚涵的粉丝。
毕竟现在农村的生活也不是太差了，很多人都拥有手机。
他把楚涵以及楚涵相关的电影全部都看了一个遍。
也让赵大勇第一次感觉到了一个人怎么会这么的有才华。
“...啥内容？”扳手当啷扔进工具箱。
“谁知道！网上骂疯了，说晦气！”王胖子把票转给他，“爱去不去！”
“去……当然去。”
最近关于红高粱的事情，赵大勇也是有所耳闻。
只是最近他比较忙，而且成年人，几乎不会随随便便的在网络上去看那些拉扯。
他们只会安安静静的生活。
镇上只有一个电影院，对方既然把电影票给他了，赵大勇就不想这么多了，想着趁今天没事，去看一看。
……
市电视台演播厅的强光灯烤得人脸颊发烫。
张卫翘着二郎腿，水晶烟灰缸搁在膝头，指尖雪茄的青烟袅袅缠绕着。
他对面坐着穿唐装的周明。
这两人虽然不是第一次见面了，但他们还真是第一次上节目。
其实从这也能看出来，楚涵的影响力到底多么大。
连吐槽楚涵，都能让他们拥有了上节目的权利。
“张导，”主持人将话筒递近，“《红高粱》首周票房刚破八千万，您作为春节档常胜导演，怎么看这次楚涵导演的滑铁卢？”
主持人这话就有些违心，甚至有些不要脸了。
张卫什么时候也没有成为过常胜将军。
这一次获得这么高的票房，还和楚涵没有进入春节档有关系呢。
张卫嗤笑一声，雪茄灰簌簌抖落。
“滑铁卢？这叫现世报！”
他朝着镜头前倾身体，唾沫星子在光束里飞溅，
“某些人呐，拿两座金鸡奖杯就找不着北了！拍电影是伺候老百姓还是伺候评委？”
他猛拍沙发扶手，“观众用真金白银投票！八千万？我九十年代拍的《喜临门》都比这高！”
镜头切给周明。
“张导话糙理不糙。《红高粱》的问题在于审美暴力。用高粱地的血红、野合的粗鄙、剥人皮的猎奇冲击观众感官，这不是艺术，是行为艺术！楚涵团队沉浸在金鸡奖的掌声里，完全忘了电影该有温度、有敬畏！”
他转向镜头，痛心疾首，“这是对春节喜庆氛围的亵渎！对观众智商的侮辱！”
演播厅顿时传来了嘻嘻哈哈的声音，不知道是不是周明的这番话把他们给逗笑了。
但对楚涵的嘲讽是展现的赤裸裸的。
张卫顺势举起手机：“你们看，现在网络的风评都成什么样了，观众不是傻子！装神弄鬼的伪艺术，滚出春节档！”
……
张卫和周明在电视台那边讨伐楚涵的电影时。
赵大勇却走进了电影院。
镇子里的电影院和城市里相比要差了很多。
这也是为什么很多公司都不会去乡下开电影院的原因。
因为即使开了，也不一定会有人去。
在加上电影院的维护，说实话，入不敷出。
所以，方圆百里，其实也就这一个电影院。
夜色吞没最后一丝天光时，赵大勇捏着皱巴巴的票根挤进星光影城最后一排。
空气里爆米花甜腻的香气混着汗味，银幕正播洗发水广告。
前排小情侣的嘀咕飘进耳朵：“...豆瓣评分还没开分，到底是不是好电影节啊...要不是抽奖谁来看...”
灯光骤暗。
粗粝的唢呐声陡然撕裂空气！
银幕上炸开一片翻滚的血色高粱，风过处，穗浪如燃烧的火海。
赵大勇脊背瞬间绷直，眼睛都值了起来。
这种纯纯艺术上的震撼，赵大勇这辈子也没有接触过，他只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么让他震撼的画面。
这一片高粱地，太像他老家被推土机铲平前，夕阳里最后一片麦浪。
故事在黄土坡上野蛮生长。
高楠饰演的九儿被父亲像牲口一样卖进烧酒作坊。
轿夫们唱着酸曲颠轿，黄土地扬起烟尘扑到镜头前。
赵大勇喉结动了动。他想起娘改嫁那年，接亲的拖拉机也是这样颠过村口黄泥路，他追着跑，吃了一嘴土。
高粱地里野合的戏份引来几声嗤笑。
银幕上陈汉升饰演的余占鳌将九儿扛进密林，红袄绿裤在青纱帐里翻滚。
赵大勇却盯着九儿蹬掉的红绣鞋，鞋面牡丹花滚着金线，和他娘压箱底那双一模一样。他娘临死前攥着那双鞋，说这是她当姑娘时自己绣的。
当日本兵的刺刀挑开酒坊门帘，唢呐声变成凄厉的哀鸣。
九儿抱着火硝罐冲向军车，红袄在高粱地里炸成漫天血雾！
镜头久久凝滞在倾倒的酒篓上，血红的酒浆汩汩漫过黄土地，浸透银幕。
影院死寂。赵大勇感到有滚烫的东西砸在手背，他竟不知自己何时落了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