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6章 谁敢说没人看见(2 / 2)
清明司内,线清独坐案前,整理新卷。
银梭穿梭,命丝交织,一页页罪案归档。
忽然,她动作一顿。
目光落在青槐村三名孩童的命丝图谱上。
七日之前,命丝断裂,魂归幽途,理应消散。
可此刻,图谱深处,竟有一缕极微弱的牵连,如蛛丝般延伸而出,指向皇宫西苑某处——
那里,曾是先帝豢养异兽的禁地,如今荒草丛生,唯有一座废弃水井,终年不见日光。
她指尖轻抚命丝,眸光渐沉。
片刻后,她合上卷册,起身走向清明司最深处那扇从未开启的密库铁门。
风穿廊过,卷起她一缕发丝。
身后,银铃轻响,似有谁在低语——
“未完。”(续)
清明司密库,铁门开启的刹那,阴风如吐息般自缝隙中溢出,带着陈年纸卷的霉味与一丝若有若无的檀香——那是沈青梧留下的最后印记。
线清缓步而入,足音轻得如同魂魄踏尘,却在寂静中激起层层回响。
四壁高耸,层层叠叠的命册如碑林矗立,每一卷都封存着一段无人知晓的冤屈。
她径直走向最深处那座黑玉匣,指尖微颤,却依旧坚定地将其开启。
匣中唯有一物:一枚空白命契。
非金非玉,非纸非帛,触手冰凉,仿佛凝固的月光。
这是沈青梧当年亲手刻下却从未启用的“例外之契”——可承他人因果,代行审判,亦可……逆转生死一线。
线清闭目,灵识沉入。一缕银丝自眉心垂落,缓缓注入命契之中。
刹那间,契面泛起涟漪般的幽光,画面浮现——
夜雨敲窗,宫墙深处一间破败耳房内,一名盲眼女子端坐琴前。
她双目覆着灰白翳膜,十指枯瘦如枝,却稳稳抚过琴弦。
每拨一音,指尖便渗出鲜血,顺着丝弦蜿蜒流淌,滴入琴腹。
那血不散,反在暗中勾勒出符纹,与琴声共振,隐隐化作招魂咒印。
“子时三刻,魂归碾坊。”
“我听见了……她们哭。”
画面一闪而逝,命契随即黯淡。
线清睁眼,眸中寒光乍现。
她转身走出密库,未召随从,仅携一囊判魂砂,悄然潜入宫廷乐籍档案阁。
烛火摇曳中,她翻至“瞽者乐师”名录,指尖停在一栏:
柳氏,原贵妃近侍,永和三年因惊悸失明,贬入掖庭司乐,供杂役清音。
她笑了,冷而无声。
原来如此。
当年贵妃弑婴焚尸,知情者皆灭口,唯有这贴身婢女因“疯癫失目”得以苟活。
可她没疯,只是不敢看——更不敢说。
但她的恨,藏在指尖血里,融进每夜无人听懂的琴声中。
线清不动声色,在柳氏每日往返掖庭与旧乐坊的必经之路撒下判魂砂。
此砂无形无迹,唯执律者可见,一旦沾染罪念之人足印,便会显形其罪所系之魂。
当夜子时,风雨将至。
柳氏拄杖缓行,湿冷的风撩起她残破的裙角。
就在她右脚落地瞬间,地面骤然浮现出三道幼童手印——小小的手,死死抓着她的衣袂,仿佛要从地底爬出。
她猛地僵住,呼吸停滞。
踉跄逃回耳房,反手锁门,颤抖着扯断琴弦:“我什么都没说!我什么都没做!”
可话音未落,檐下那只早已锈蚀的旧铃铛,竟无风自响。
叮——
一声,两声,三声,如丧钟叩魂。
她猛然回头,望向斑驳土墙。
墙上倒影本该是她佝偻的身影,可此刻映出的,却是一名披玄甲、执银梭的女子,黑发如瀑,目光如刃,静静凝视着她,仿佛已看了百年。
“啊——!”她瘫倒在地,泪血混流,“我知道错了……可我若开口,明日就死!贵妃虽亡,党羽仍在,陛下……陛下也未必信我!”
窗外雷光裂空,照亮她扭曲的脸。
就在此时,屋外传来脚步声。
不疾不徐,踏在积水之上,每一步都像踩在人心脉上。
门扉轻叩。
“吱呀”一声,灯火晃动,线清提灯立于门前,素袍染雨,神情如渊。
她望着跪地颤抖的盲女,声音轻得像风拂过碑文:
“现在你说出来,还能救一个活着的人。”
屋内死寂。
良久,柳氏仰起头,脸上泪痕交错,嘴角却忽然扬起一抹凄绝的笑。
“好……我说。”
话音落下,冥途尽头,灰金色身影伫立碑前,微微颔首。
判魂笔轻划,墨光流转。
盲女命丝上,“待审”二字悄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枚朱红小篆——
“可赎。”
风穿廊过,卷起一页未合的案卷,飘向御前书房的方向。
而在深宫另一隅,礼部尚书伏案疾书,笔锋森然,落于新修《大胤刑典》草案之上:
“凡诬告者,反坐其罪,依律加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