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4章 她不让人死(1 / 2)
子时三刻,东境极荒之地。
风如刀割,沙似铁屑,天地间一片死寂。
萧玄策的残识飘荡在这片无人踏足的谷口,意识尚存,却已无归途可言。
他本不该来此——那是梦审庭崩裂后逸出的一缕神魂碎片,被某种无形之力牵引,穿越千山万水,坠入这被遗忘的绝地。
眼前景象,却让他神魂剧震。
数百人跪坐于荒野,皆曾是权贵显宦、宫闱宠妃、封疆大吏。
此刻衣衫褴褛,发如枯草,面容凹陷如骷髅覆皮,双眼空洞望着苍天,仿佛早已不知饥饿、寒冷、疲倦为何物。
但他们没有死。
一人额头撞石,血流满面,头骨碎裂声清晰可闻。
可那伤口刚绽开一瞬,皮肉便蠕动愈合,连血迹都未留下,唯有痛苦真实不虚地烙印在每一根神经上。
他嘶吼着再次撞去,一次、十次、百次……每一次都清醒地感受着颅骨碎裂又重生的折磨。
另一人蜷缩角落,腹腔干瘪如皮囊紧贴脊骨,显然已绝食月余。
可每当他濒临昏厥,腹中竟自行生出白虫,银丝般钻入脏腑,缓缓蠕动,输送养分——不是救赎,是维持生命,只为继续承受。
空中无云,却有判影浮现,通体漆黑,身披律袍,手持审判之笔,声音自虚空降下,冰冷如霜:
“尔等,曾以死胁迫弱者。”
“逼人投井者,言‘你若不死,我便杀你全家’;”
“毒杀侍婢者,道‘横竖不过一死,何惧之有’;”
“如今,赐尔永生之刑——痛可累积,命不可消。”
萧玄策浑身僵冷,神魂颤抖。
他认出了其中一人。
那是个面容枯槁的老妇,昔日眉眼依稀可辨——正是当年逼死他母妃的嫔御赵氏。
母妃怀胎七月,被她诬陷巫蛊,打入冷宫,最终难产而亡。
而赵氏却在宫宴上笑语盈盈:“一个贱婢,死了也就罢了。”
如今,她每日耳中回响婴儿啼哭,一声声,一夜夜,从不停歇。
她捂住耳朵,撕扯头发,撞墙求死,可每一次昏迷醒来,那哭声便更清晰一分。
她不是疯了。
她是清醒地活着,清醒地听着那从未出生的孩子,在她灵魂深处不停地哭。
萧玄策喉间发紧,冷汗涔涔滑落魂体。
原来沈青梧的复仇,从来不止于血债血偿。
她不是要他们死。
她是把死亡,变成了最奢侈的东西。
“她不准人死……是因为死太像解脱。”他喃喃,声音几不可闻,“她要的,是让他们永远醒着,看着自己做过什么。”
就在此时,清明寺地下三百丈。
线清赤足立于《生死符》前。
那是一枚悬浮于虚空的古纹,由沈青梧临行前所留,通体如墨玉雕琢,纹路细密如蛛网,流转着不属于人间的因果律动。
她凝视良久,指尖划过符心,神识沉入其中。
刹那间,万象崩塌。
她看见“死”字被重新定义——
在旧律中,死是终结,是轮回之门,是罪愆的终点。
而在新律中,死,是对因果的逃逸。
凡有意图以死脱罪者,皆属“逆律重犯”。
其魂魄将被强制锚定现世躯壳,肉体永不腐坏,痛苦无限叠加。
断气即返,复活即罚,直至所造之孽尽数偿还。
她终于明白。
沈青梧早已不再审判死者。
她在审判“想死的人”。
线清闭目,深吸一口气,右手猛然抬起,手中梦茧剪一闪而过——
“嗤!”
右耳应声而落,鲜血溅上符纸,瞬间被吸收,化作一道猩红契纹。
她面不改色,以残躯为祭,激活“续刑阵”。
阵成刹那,天地震动,律网更新。
新判例浮现:
“自今日起,自杀者,加罚三倍苦量。”
千里之外,一名贪官正于密室悬梁自尽。
绳索套颈,脚凳踢开。
身形一沉——心跳骤停。
可就在意识即将溃散之际,心脏猛地一抽,重新跳动。
他咳喘睁眼,惊恐万分,再试第二次。
绳断。
第三次,换刀刎颈。
血涌而出,意识沉沦。
然而片刻后,喉间一颤,心跳复起,颈上伤口蠕动愈合,唯有一根肋骨折断声清晰传来——
比上一次,多了一根。
而在北境破庙,断言正为一名暴毙县令诵经超度。
那人生前贪赃枉法,致百姓饿殍遍野,死后尸体运至寺庙,准备火化。
断言合掌低诵:“往生净土,离苦得乐……”
话音未落,尸体双目骤睁!
毫无生气的眼珠直勾勾望向殿顶,唇齿开合,发出非人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