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幼子赤心（1 / 2）

秋日的寒意随着七公主的夭折和王婕妤的丑事，如同阴霾般笼罩在紫禁城上空，久久不散。

玄烨虽在坤宁宫寻得了片刻安宁，但眉宇间那抹因丧女与人性的卑劣而染上的沉郁，却并非一朝一夕能够彻底消散。

他依旧勤于政务，只是往日的雷厉风行中，似乎少了几分锐气，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疲惫。

这一日，玄烨在养心殿批阅奏折至深夜。梁九功见皇上神色倦怠，小心翼翼地劝道：“皇上，时辰不早了，龙体要紧，不如早些安置吧？”

玄烨揉了揉发胀的眉心，正要开口，却听得殿外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不像是宫人，倒像是……

他抬眼望去，只见厚重的殿门被推开一条小缝，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探了进来，正是穿着杏黄色寝衣、外头只松松垮垮罩了件小斗篷的胤祚。小家伙显然是自己偷偷跑来的，小脸被夜风吹得有些发红，手里还宝贝似的捧着什么东西。

“祚儿？”玄烨有些惊讶，放下朱笔，“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谁带你来的？”

胤祚见被发现了，也不害怕，迈着小短腿“哒哒哒”地跑进来，先是有模有样地行了个礼：“儿臣给皇阿玛请安。”然后才仰起小脸，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里满是认真，“儿臣自己来的。乳母睡着了，祚儿睡不着，想皇阿玛了。”

他走到御案前，踮起脚尖，将手里捧着的东西费力地举高。那是一个小小的、用上好的澄心堂纸仔细糊成的孔明灯，做工不算精致，甚至有些歪歪扭扭，但上面用稚嫩的笔触画了一个大大的、咧着嘴的笑脸，旁边还写着几个歪歪斜斜的字：“皇阿玛开心”。

“皇阿玛，”胤祚奶声奶气地说，眼神亮晶晶的，“祚儿听额娘说，把愿望写在灯上，放到天上去，神仙看见了就会帮忙实现。祚儿希望皇阿玛天天都开心，不要再皱眉头了。”他伸出小手指，轻轻点了点玄烨依旧微蹙的眉心。

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瞬间冲击着玄烨的心房。他看着儿子那纯真无邪、满载着关切与祈愿的小脸，看着他手中那拙劣却无比用心的孔明灯，只觉得连日来积压在胸口的阴郁与寒冰，在这一刻，被这稚嫩的温暖悄然融化了一大半。

他弯下腰，将儿子连同那个小小的孔明灯一起抱起来，放在自己膝上，声音不自觉地放得极其轻柔：“祚儿怎么知道皇阿玛不开心？”

胤祚依偎在他怀里，小脑袋蹭了蹭他的下巴，声音闷闷的：“皇阿玛好久没抱祚儿举高高了，也好久没笑过了。额娘说，皇阿玛是心里有事。”他抬起小脸，眼神清澈见底，带着孩童特有的敏锐与直白，“是因为那个没见过面的小妹妹吗？还是因为有人惹皇阿玛生气了？”

玄烨心中一颤，没想到这孩子心思如此细腻。他轻轻摩挲着儿子柔软的头发，叹了口气：“祚儿还小，有些事……”

“祚儿不小了！”小家伙却挺起小胸脯，一本正经地反驳，“祚儿会背很多诗了！《千字文》也快念完了！皇阿玛说过，读书明理。祚儿知道，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他居然老气横秋地引用了玄烨平日教导他的话，虽然用在此处稍显稚嫩，却让玄烨又是好笑又是感动。

“但是，”胤祚话锋一转，小手紧紧抓住玄烨的衣襟，语气变得依赖而软糯，“皇阿玛是天子，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额娘说，再难的事，皇阿玛也一定能解决。祚儿帮不上忙，祚儿只希望皇阿玛好好的。”

他把小脸贴在玄烨胸口，听着那沉稳的心跳，小声说，“皇阿玛开心，额娘就开心，祚儿也开心。”

童言稚语，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深刻的道理，却像一股最纯净温暖的泉水，缓缓流入玄烨干涸疲惫的心田。他抱着怀里这香软的小身子，感受着那全然的信赖与纯粹的孺慕，只觉得所有的算计、所有的寒凉，在这一刻都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他低头，在儿子散发着奶香的发顶印下一个轻柔的吻，声音有些沙哑：“好，皇阿玛听祚儿的，以后尽量多开心，少皱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