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美人帐下巧承欢,温侯府前怒冲冠/(2 / 2)
董卓最怕的,正是别人笑他“家门不睦”。他本要笑着压过去,被她这一句噎在喉头,粗粗喘两口气,哼道:“温侯不过我义子,何足道哉!”口气虽大,眉心处却起了浅浅的一道纹。貂蝉看见了,轻轻一叩扇:“妾只愿太师万全。若温侯不敬,妾愿明日之明日前去温侯府前,亲自谢他‘让贤’,免得外人添口舌。”她把“让贤”二字说得极轻,轻到像一根针从绵里透出来。
董卓一愣:“让贤?”
“天之大礼,岂夺人所欲?”貂蝉眼底有一闪即逝的冷光,“温侯若真有情,妾当谢他不侵太师之‘名分’。温侯若无情,妾明日便拜天地。”她把自己立在刀锋上,却让刀刃朝着男人的虚荣。董卓被这番话捧得晕,胸口那点疑心被她一句“让贤”压成了粉。他大笑:“美人有心!好,明日之明日,本相先在凤仪亭受百官之贺,再让你去温侯府前,给他一个‘情面’,教他知趣!”
帘后,李儒轻轻闭了一下眼:这女子不只会以礼承欢,还会以“言”结网。他心里迅速推演:貂蝉若去温侯府前,温侯必有反应——或怒,或笑,或不见。三者之中,怒最险、笑最假、不见最难。温侯今日在府前怒冲冠,明日之明日,恐怕更疯。他对着黑影微不可闻道:“替我看紧温侯府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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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未尽,温侯府灯未灭。吕布坐在堂前,双肘按膝,指节一处一处发白。他看着地上那块被砸断的木匾——“父”“子”两字像两张撕裂的脸,彼此背对,谁也不肯再看谁。他忽然笑了一下,笑得极轻,像把一块冰拿在掌心,手心热,冰不化。
“你知你在做什么么?”陈宫立在阶下,压着嗓子,“今夜之怒,天下尽收;明日之明日,凤仪亭前若再有风声,太师疑心成形。疑心成形,是刀,亦是绳。”
“绳可以勒喉,亦可以勒人。”吕布起身,背影挺得像一杆戟。他沉沉道,“让他先勒我。他以为我喘不过气时,我回手,把绳勒在他喉上。”他抬手,摘下冠,发束散了一线,露出额角一道浅浅的伤痕,是昼间练戟时落下的。他用指背轻轻一抹,血已结痂,像一枚红色的小印。
“断史回声”,又在耳骨里冷冷敲了一下:旧史写你“为色所惑,怒杀其父”。他闭了闭眼,像与另一个时空较劲:“我之怒,不为色;我之怒,为一个‘名’。”他把冠重新束好,声音低下去,“为天下人看见,父子之名,不过是他牵我之绳。我今日扯断一半,明日扯断另一半。”
赤兔在马厩里轻轻嘶了一声,像与主人呼应。吕布转首,忽道:“备一匹黑马,藏在温侯府后门。明日之明日,有变,以黑马走小巷。赤兔太醒目。”亲随领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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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更天气,太师府又起一阵骚动。李儒遣出的探子折回,低声禀报:“温侯府前,匾额落地,人声沸腾。温侯言‘不迎赏梅’。坊间传语,皆称温侯翻脸。”李儒不表态,只弯下食指在案上点了三点:“好、好、好。”每一点落下,他心里便添一分冷:此人不按牌理出牌,正合他意,又偏偏让局势不可控。
天未亮,他先去后园,亲自试了铃响松紧,又叫那身形似貂蝉的伶人穿上素衣红绫,在白梅下来回站了三趟,远远看,连他也几乎以为那就是人。他吩咐:“后园暖帐,灯少一盏;凤仪亭前,帷多一重。若闻‘兵甲相击’,内侍换扇,无字。”心腹应诺退下。
他独自站在廊下,看雪压枝。忽听背后脚步重,董卓狞笑而来:“文优,今夜睡得不差!”李儒侧身:“太师容谨。明日之明日,祈福、谢天、拜礼,一样都不能落。”董卓点头大笑:“都依你。”说完他又压低声音,“温侯那边……哼,让他看个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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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未鸣,王允府的灯也亮着。王允坐在棋几旁,天元仍旧空,他却不再急着落子。他只把一枚黑子放在指间,翻来覆去,看它从指腹滚到指尖,再滚回指腹。他轻声道:“貂蝉,不可真损。”空屋里无人答,风替人答,吹得烛焰一颤一颤。片刻,门外靴声至,停在门前又退下去,像有人来过,又将话咽回喉里。
“司徒。”吕布终于进了门。披风上嵌着几粒雪,肩线挺直。“明日之明日,凤仪亭前,你守局。我……破局。”他话说得简短,像每一个音都经过刀锋的刮磨。王允点头,叹息又被他咽回:“风大,且稳。”吕布转身欲走,忽又停步:“貂蝉若去……温侯府前,你别阻她。”
王允心里一抖:“你要她去送死?”吕布回目,眸中冷意淡去半分,换上一线不易察觉的软:“她要去送一口‘气’。那口气不在喉,在天下人的眼里。看见的人多了,太师就会怕。他最怕的,并非刀,是‘笑’。”王允无言,良久,沉声:“保她。”
“保她。”吕布垂眼,像在对自己发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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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破白,城里第一声卖汤的吆喝传来,凤仪亭那边的铃声也跟着跳了一跳。长安像一面巨鼓,被无形的手轻轻拍了一下,整个城便在这一下里,向着太师府与温侯府之间,悄悄倾斜。
太师府门外,早来了一群看热闹的。有人指着门前的金车笑:“昨日接美人,今日接贺客。”也有人去温侯府外看那断裂的匾,有人把“怒冲冠”的样子一遍遍模仿,惹得一片低笑。笑声沿街蔓延,像一阵又一阵风,最后全被风引向凤仪亭——那里挂起了第二重绛帷,白梅下立着一个素衣红绫的影,远远地向众人一福。
而温侯府前,黑马已备,马鼻喷白。吕布站在门内阴影里,指腹轻轻抚过刀鞘。他听见耳骨里那道“断史回声”又来,声音比任何一夜都清:“旧史写你色令智昏,今史由你亲手改。”他不再闭眼去躲,也不去反驳,只在心里把话压成一线铁:“怒,给他看;心,藏在刀里。”
门外,有青衣小内侍小跑而来,喘着气高喊:“太师命——明日之明日,凤仪亭请温侯祈福,后园请温侯赏梅!”声落,人未到,吕布已跨出一步,冠带微斜,眼里一线寒光直射过去,像把刀从夜里抽出来半寸。他笑,笑意却凉:“温侯不看梅。至于祈福——看天给不给面子。”
小内侍被笑得脚软,摔了一个趔趄,挣扎着爬起,落荒而去。围观的人“哄”的一声散又合,那股子“怒冲冠”的意,像一缕黑线,被看客们传到街角,再传到茶肆,再传到太师府前。李儒听得回报,眯起眼,指尖轻轻叩桌:“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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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尚未完全褪去,太师帐内灯火又亮了。貂蝉披一件轻裘,从妆奁里取出那枚“道”字玉佩,贴在心口。她看着青铜镜里的自己,镜子里的人很静,静得像要和夜色一道沉下去。她把那柄白羽扇放进袖里,扇骨顺着手臂贴到腕弯,冷得像一线霜。她对着镜子轻轻说:“风,会教我。”风便从窗棂缝里吹进来,轻轻翻了她的发。
帐外铃声一阵紧似一阵,像在催促谁去赴一场不可避免的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