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再遇鸭爵(2 / 2)
她揉了揉太阳穴,那片烧焦的记忆荒原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破土而出,却又被浓雾死死压住。
“……我只是在进行非破坏性的结构分析和能量残留探测,这和拧螺丝有本质区别。前者是科学,后者是体力劳动。你连这个都分不清吗?”慑砂终于舍得从那枚齿轮上抬起头,用一种看原始人的眼神看着鸭爵。
鸭爵抱着那门炮,愣住了。它显然没料到对方会用这种它完全听不懂的话来反击。
“科学?”它重复了一遍,随即发出了更愤怒的咆哮,“我管你什么学!你再碰它一下,信不信我当着你的面把它融了,做成我新厕所的门把手!”
“厕所门把手?”慑砂的兴趣好像被勾起来了,“这个想法不错,‘停摆之心’内部的时空结构确实能扭曲附近的熵增……理论上,你的厕所能做到万年如新。不过材料的延展性是个问题,除非你用萨尔贡的熔炉,还得加入微量的……”
“你闭嘴!”
鸭爵终于放弃了和这个技术狂人沟通。它重重地把榴弹发射器“咚”一声砸在吧台上,震得杯盘作响。它跳了下来,背对着所有人,用力地抖了抖翅膀,仿佛要把刚才沾上的晦气全都抖掉。
再转过身时,它已经重新挂上了那副彬彬有礼的、随时准备宰客的笑容。
那双绿豆眼在伊娜莉丝和慑砂之间转了一圈,最后精准地锁定了看起来更好说话的伊娜莉丝。
“好了,不说那些不开心的事了。这位小姐,”它的语气又变得油滑起来,“你呢?让我见识见识。你身上,有没有这一路上收集到的有趣的‘藏品’,可以用来交换我这里的宝贝?”
藏品?
伊娜莉丝沉默了片刻。她想起了自己从那个空旷的溶洞里捡回来的东西。
她伸手探入腰间的战术包,一件一件地,将它们拿了出来,轻轻地放在了光洁的吧台上。
第一件,是那本封面品味堪忧的破书,《独臂电锯》。书页已经卷边,上面还沾着些干涸的、不知是谁的血迹。
“哈,”鸭爵发出了一声不加掩饰的嗤笑,“这种三流小说,我以为早就绝版了。”
第二件,是那个由黑色金属铸造的、两只手十指紧扣的雕塑。入手冰冷,沉甸甸的,透着一股死寂的执拗。
第三件,是那把只剩下半截的断剑。暗红色的剑柄上,还残留着一丝微弱的、不属于她的温度。
最后,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认定是把陪伴自己多年的短铳,也放在了旁边。
慑砂的目光立刻被吸引了过去,他身体前倾,似乎想看得更清楚些。
鸭爵的目光在四样东西上扫过,它用翅膀尖碰了碰那本破书,像是怕沾上什么脏东西。又戳了戳那个金属雕塑,发出“叮”的一声脆响。最后,它的视线在断剑上停留了最久。
“嗯……”它沉吟了片刻,抬起头,用一种略带惋惜的口吻说道:“这位小姐,恕我直言,你这些东西……都不是很值钱啊。”
它指着那本书:“一本随处可见的地摊小说,充斥着廉价的英雄主义和无聊的自我牺牲,顶多……能换我一杯最普通的麦酒。还是兑了水的那种。”
又指着那个雕塑:“这个嘛,材质倒还算稀有,可惜做工太粗糙,没什么艺术价值。不过看在它蕴含着某种强烈执念的份上,倒是可以换一件不错的防御插件。”
最后是那把断剑:“这东西……倒是有点意思。”它凑近了些,绿豆眼几乎要贴在断口上,“上面残留着两种截然不同的能量,一种很炽热,像正午的太阳,是使用者本人的。另一种……很奇怪,像是被硬生生挖掉了,只留下一个空洞的轮廓。可惜,它已经断了,失去了核心价值。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你把它修复,不过材料费和手工费嘛……”
鸭爵搓了搓翅膀,露出了一个“你懂的”笑容。
伊娜莉丝没有说话,她只是静静地看着那把断剑。
被挖掉的能量……一个空洞的轮廓。
她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明白。
她想了很久,久到一旁的慑砂都有些不耐烦地用手指敲起了桌子。
最终,她还是摇了摇头,将那四样东西,一件一件地,重新收回了战术包里。
连那把短铳,她都特意避开了慑砂灼热的视线。
“不换。”
“哦?”鸭爵似乎有些意外,但也没有强求,“好吧,看来这些东西对你另有意义。生意不成仁义在,嘎!”
它耸了耸翅膀,转过身,自顾自地从酒柜里拿出一瓶看起来就很贵的酒,给自己倒了一杯,坐在吧台前,一个人喝起了闷酒。
酒吧里再次陷入了沉默。
慑砂靠在椅子上,双手抱胸,视线却时不时地瞟向伊娜莉丝的战术包。
“那把铳,看起来像是改装过导能单元?”他还是没忍住。
伊娜莉丝没看他,只是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啊?”
“单纯为了提高输出功率?那会牺牲稳定性,尤其是在连续射击的时候。”
“……是吗?”
“……你听懂了吗?”
“没有……”
这天没法聊了。
不过两人也没打算一直呆在这里,只不过……接下来该往哪儿走?
“喂,”慑砂终于忍不住,冲着吧台喊道,“你知道怎么进来,那你肯定也知道出口在哪儿?”
鸭爵头也不回,正用一块雪白的绒布慢条斯理地擦着一只高脚杯,杯壁被他擦得锃亮。他把杯子举到灯下,眯着眼审视了半天,才懒洋洋地回了一句。
“首先,我不叫喂,其次,在我这情报,也是商品,概不赊账。”
“你——!”慑砂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他真想把手里的榴弹发射器直接怼到那家伙的嘴里,然后狠狠扣下扳机。
伊娜莉丝伸手,轻轻按住了他的胳膊。
现在动手,没有任何好处。她也觉得,或许只能和这只奸商做一笔交易了。
只是,用什么来交易呢?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战术包,里面的东西,她一样也不想再拿出来了。
然而,还没等她下定决心,胸口处,忽然传来一阵微弱的、冰凉的悸动。
那感觉很奇怪,像有一片雪花,无声地融化在了皮肤上。
她低下头,只见胸前那朵诡异的、镶着金边的紫色花朵,此刻正缓缓地亮起光芒。那光芒并不刺眼,却有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在昏暗的酒吧里格外醒目。
慑砂也注意到了,他凑了过来,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惊奇和戒备。
“这是啥?”
伊娜莉丝摇了摇头。
一缕纤细的、由光构成的丝线,从花心处延伸出来,颤巍巍地,穿过空气,径直指向了酒吧的后台方向。
那是一扇挂着“员工专用”牌子的、不起眼的木门。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两人都愣住了。
就连那个背对着他们、沉浸在品酒大师角色扮演里的鸭爵,擦拭酒杯的动作也停顿了一瞬。
它端着酒杯,回头看了一眼。那双绿豆似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飞快地闪过,但它什么也没说,既没有阻止,也没有同意。只是将杯中剩下的酒一饮而尽,发出一声满足的“嘎”,然后继续擦拭着他心爱的酒杯,仿佛刚才看到的只是一只飞蛾。
伊娜莉丝看着那缕坚定地指向前方的光丝,又看了看旁边一脸凝重的慑砂。
“走吧。”她站起身。
“……跟着这玩意儿走?”慑砂的脸上写满了不信任,“这朵花……我怎么觉得咱们是在往陷阱里走。”
“我不知道。”伊娜莉丝摇了摇头,“但它至少没跟我要钱。”
“……”慑砂被噎了一下,竟然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他看了一眼那扇通往未知的门,又看了一眼那个已经重新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鸭子,最终还是认命似的,扛起了他那门傻大黑粗的榴弹发射器,顺手检查了一下弹药。
“好像也没有其他选择了。”
他嘴上抱怨着,身体却很诚实地跟上了伊娜莉丝的脚步,一前一后,向着那缕光芒指引的方向,走去。
希望门后面不是它的厨房,他可不想给那家伙当储备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