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奇怪的佩洛(2 / 2)
“嗯……”
一声极其轻微的呻吟,像某种幼兽的叫声。
伊娜吓得手一抖,差点把水盆打翻。她立刻捂住女孩的嘴,另一只手紧张地按住她的肩膀,压低了声音。
“嘘!别出声!”
女孩没有挣扎,只是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里起初什么都没有,像两颗蒙了尘的黑石,空洞地望着屋顶。几秒后,那对瞳孔才慢慢地、迟钝地转动,最后聚焦在了伊娜的脸上。
一瞬间,石头里仿佛燃起了火。
那层死寂的灰雾被驱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伊娜完全看不懂的光彩,像是找到了什么失而复得的珍宝。
“大……姐……”
女孩的嘴唇开裂,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却带着一种全然的、毫无保留的信赖。
她挣扎着,伸出那只没受伤的手,似乎想要抓住伊娜的衣角。
伊娜懵了。
大姐?
她是在叫我吗?
“你……认错人了吧?”伊娜下意识地问,声音小得像蚊子叫。
“没有……就是你……”女孩急切地摇头,眼泪毫无征兆地就涌了出来,顺着她肮脏的脸颊滑下,冲出两道干净的沟壑,“我找到你了……大姐……”
她说着,又想坐起来,结果牵动了断腿的伤口,疼得倒抽一口气,整张脸皱成一团。
“别动!”伊娜回过神,赶紧按住她,“你伤得很重。”
这都什么跟什么?她完全不认识这个女孩,为什么她会用那种眼神看着自己?还叫自己“大姐”?
伊娜盯着女孩的脸,想从上面找出哪怕一丝熟悉的痕迹。
没有。
完全是张陌生的脸。
“你叫什么名字?”伊娜压着嗓子问,试图理清这混乱的状况,“你是谁家的孩子?”
女孩只是流着眼泪看着她,嘴里反复念叨着:“大姐……大姐……”
她的眼神那么纯粹,那么笃定,仿佛伊娜的否认才是天底下最荒唐的事。
可这个称呼,这个眼神……为什么会这么熟悉?伊娜的心乱成一团。
她可以百分之百确定,自己从未见过这个佩洛女孩。
为什么,当她喊出“大姐”这两个字时,自己的心脏会不受控制地抽痛一下?
“大姐!太好了……我终于找到你了……”女孩脸上挂着一个怪异的笑容,眼泪却大颗大颗地往下掉,“我以为……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你认错人了。”伊娜犹豫着想把自己的手抽回来,却发现被佩洛牢牢抓住“我不认识你……”
“没有!”女孩的反应激烈得吓人,猛地用力攥住她,引发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咳……就是你!我闻得出来……味道……味道是一样的!”
味道?
伊娜下意识地抬起袖子闻了闻。
一股汗味、泥土味,还有若有若无的血腥气。这算什么特别的味道?
“你是不是伤到脑子了……”
“是那个蓝头发的姐姐……她说的……”女孩上气不接下气,说话颠三倒四,“她说……这里,这里是假的!我们都被困住了!在一个……一个会不停重复的地方!”
蓝头发?
伊娜的脑子里“嗡”的一声,那个在梦里总是懒洋洋地笑着,背着一把奇怪法杖的女人形象,瞬间清晰起来。
不可能……只是巧合吧?
“你受了很重的伤……是不是伤到脑子了……你说的我一句都听不懂。”她想让自己听起来笃定一些,可声音里却带上了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我没有!”女孩死死地抓着伊娜的衣角,那力气大得惊人,“钟声!你没听见吗?钟声一响,所有东西就……就又回来了!”
钟声?
她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顺着脊椎骨一路爬上后脑勺。
“还有一个紫色的石头!会发光!”女孩的眼睛里全是恐惧,那种纯粹的、能传染的恐惧,“它在吃人!我们……我们打不过那些怪物……芙兰卡姐姐她……她为了保护我……”
提到另一个名字,女孩的声音戛然而止。
那股子拼命解释的疯劲儿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的悲伤。
她抓着伊娜衣角的手也松了力气,无力地垂了下去。
伊娜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疯了,这个女孩绝对是疯了。
可是……为什么她说的这些,会和自己的梦严丝合缝地对上?
“芙兰卡姐姐说……一定要找到你。”女孩再次抬起头,那双蒙尘的黑石般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一点微光,一种近乎狂热的期盼,“她说,大姐你的火……”
“我的火?”伊娜脱口而出,“什么火?”
“对!你的火!”女孩的声音又激动起来,“很厉害的火!能烧掉……烧掉那些坏东西的……魂?对,是魂!她说,只有你……只有你能把我们带出去!”
伊娜彻底愣住了。
她的火?
她家厨房灶膛里那点用来烧水煮土豆的火吗?
烧魂?魂是什么东西?长什么样?难道还能从人身上揪出来,扔进灶膛里烧掉不成?
我?带你们出去?
伊娜简直想笑。她连自己明天能不能吃饱饭都不知道,还带着别人出去?去哪儿?去邻村要饭吗?
这太荒唐了。
她看着女孩那张写满“你就是我们的希望”的脸,再看看自己这双除了干农活和洗衣服什么都不会的手,第一次感觉到了比面对父母质问时更深切的无力。
这女孩的疯话,和自己那该死的噩梦,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的声音又尖又细,完全变了调,这女孩的话像是在否定她现在的生活。
伊娜猛地向后退开,背顶住房间的墙壁。
“你别说了!一个字都别再说了!”
女孩看着她激烈抗拒的样子,似乎彻底懵了,眼里好不容易燃起的光,像是被一盆冷水兜头浇下,迅速地黯淡、熄灭,只剩下一点灰烬般的迷茫。
“大姐?”她小声地问,带着哭腔,“你……不记得了吗?”
记得?我该记得什么?
她想大声反驳,想指着女孩的鼻子骂她疯子,可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看着女孩那张布满泥污和泪痕的脸,那双失魂落魄的眼睛,伊娜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拧了一下,又酸又软。
自己跟一个病号计较什么?
伊娜不再说话,走过去,重新在她身边蹲下。
这次,她的动作放缓了很多。
“行了,你先别说话了。”她的语气生硬,但已经没有了刚才的尖锐,“我听不懂。你伤得很重,先躺下,好好睡一觉。有什么话,天亮了再说。”
她伸手去扶女孩,触碰到她单薄的肩膀。
女孩顺从地向后躺倒,身体轻得像一片羽毛。
伊娜把那床粗糙的旧被子拉过来,盖在她身上,一直拉到她的下巴。
“大姐……”
被窝里传来一声闷闷的、带着浓重鼻音的呼唤,充满了毫无保留的依赖。
伊娜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也没有应声。
她默默收拾好地上的药草和布条,把那张吱呀作响的旧木凳搬到窗户边,坐了下去。屋外一片漆黑,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她想了想,又站起身,从墙角拿回了那把短柄砍刀。冰凉沉重的铁器握在手里,那份熟悉的、属于现实的触感,让她混乱的心稍微安定了一点。
她靠着墙,抱着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窗外。
钟声……
她竖起耳朵,仔细地听着。
风声,虫鸣,还有身后女孩轻微而均匀的呼吸声。
没有钟声。
可为什么,她总觉得那钟声随时都会在自己的脑后响起?
今晚,看来是别想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