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猖狂的女人(1 / 2)
那个壮汉脸上的怒意因为被枪口顶住的脑壳而凝固了。
那股子因为被轻视而冲上头顶的血气,像是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瞬间冷却,只剩下一点点可悲的余温。
他伸向腰间斧柄的手,就那么僵在半空,指尖离那粗糙的木柄只有不到一寸的距离。
这个距离,他本应该轻松就能抽出斧头给面前的黎博利人来上一下,但现在却像有一道无法逾越的深渊。
他的手腕在微微颤抖,是拔出来,用自己的命去赌对方的枪不够快?还是收回去,在整个酒馆的注视下承认自己的胆怯?
整个酒馆的空气,都因为那句轻描淡写的“你不行”,以及那个黑洞洞的枪口,而变得粘稠、沉重,压得人喘不过气。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一个坐在吧台附近,看起来有些年纪的菲林人慢悠悠地站了起来。
他起身的动作很缓,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又像是在用这种从容不迫来彰显自己的与众不同。
他先是发出一声不易察觉的叹息,然后才推开高脚凳,双脚稳稳地落在地上。
他穿着一身还算体面的深棕色旧外套,袖口和领子已经磨得发亮,但熨烫得却很平整。枯瘦的手指上戴着一枚磨损严重的银戒指,上面的纹路早已模糊不清,只剩下一个光滑的轮廓。他那双属于菲林人的浑浊眼珠转了转,带着一种老江湖特有的、自以为是的精明,扫过那剑拔弩张的两人。
“年轻人,火气不要这么大。”
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打磨过,却刻意放缓了语速,试图用一种长者的身份来掌控局面。
“大家都是出来喝酒放松的,打打杀杀的多没意思。把家伙收起来,”他顿了顿,浑浊的目光落在伊娜莉丝那张过分年轻的脸上,“这里是喝酒的地方,不是给你撒野的。”
伊娜莉丝的视线终于从那个壮汉身上移开,像一片轻飘飘的雪花,落在了这个多管闲事的菲林人身上。
她没有说话。
那双灰蓝色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既没有因为被打断而恼怒,也没有因为对方的“说教”而轻蔑。她只是看着他,安静地看着,仿佛在看一个与自己无关的物件。那沉默本身,就是一种比任何话语都更加沉重的压力。
菲林人原本挂在嘴角的世故微笑,在这片沉寂的注视下,一点点地僵硬、消失了。
世界在老菲林浑浊的眼球里,仿佛卡顿了一下。
前一秒还站在几步开外的黎博利女人的身影就从他的视野里突兀地消失了。
并非快到极致的残影,而是一种更诡异的、仿佛被凭空抹除的错觉。
老菲林甚至来不及转动他那僵硬的脖子,一股混杂着硝烟与凛冽寒风的气息已经冲到了他的面前。
紧接着,一个冰冷的、坚硬的物体,重重地抵在了他布满皱纹的眉心。
盯着壮汉脑壳的铳口现在对准了他。
那双原本浑浊、盛满自以为是的精明的眼睛,在被铳口顶住的刹那,像是被最猛烈的激流冲刷过,所有世故的杂质都被涤荡一空,只剩下一种前所未有的、属于猎物面对猎杀者时的清澈。
他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发出一声干涩而响亮的吞咽声。在这片死寂的酒馆里,这声音被放大了数倍,清晰地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他脸上那种倚老卖老的从容与镇定,如同被烈日暴晒的劣质油彩,瞬间龟裂、剥落,只剩下被恐惧冲刷过后的、毫无血色的苍白。
伊娜莉丝看着他这副样子,嘴角终于扯开一个没有丝毫温度的弧度。她微微歪了歪头,声音轻得像一句耳语,却又带着不容置喙的审判意味。
“老东西,”她轻声说,“我跟你说话了吗?”
话音未落,她已经懒得再看对方的反应。
穿着黑色战术长靴的脚干脆利落地抬起,用一种近乎羞辱的姿态,精准而凶狠地踹在了老菲林那干瘪的肚子上。
“砰!”
一声沉闷的肉体撞击声。
老菲林整个人像是被随意丢弃的破麻袋,双脚离地,弓着身子向后倒飞出去。他身后那张本就摇摇欲坠的木桌,在一声刺耳的悲鸣中断裂开来。酒杯、盘子、吃剩的食物和浑浊的酒液被巨大的力道掀上半空,又稀里哗啦地砸落。
最终,老菲林重重地摔在那片狼藉之中,痛苦地蜷缩成一团,像只垂死的虾米,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不成调的呻吟,被满地的酒水和食物残渣弄得狼狈不堪。
伊娜莉丝缓缓收回脚,仿佛只是踢开了一块碍事的石头。那把夺走了老菲林所有尊严的铳械,在她修长的指间灵巧地转了一圈,划出一道冰冷的银色轨迹,最终被她稳稳地、枪口朝下地握住。
做完这一切,她的目光才终于从地上的那摊烂泥上移开,缓缓扫过整个酒馆里每一个僵硬的、惊恐的脸孔。
那目光所及之处,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吧台的角落里,昏黄的灯光勉强勾勒出凯恩的侧脸。他端着酒杯,看着杯中琥珀色的液体轻轻晃动,但视线的焦点却不在这里。那只握着杯子的手,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无人察觉的时刻,极其轻微地收紧了。
酒精只是让他感官的边缘变得模糊,却让记忆的内核愈发锐利。
他的目光穿过污浊的空气,落在那个站在混乱中心的身影上。她持铳的姿态,那种枪口朝下、手指搭在护圈外的标准警戒姿势,还有她那副对周遭一切都漠不关心的凌厉眼神……一种熟悉感,像沉在水底的石头,被这突如其来的骚动搅动着,缓缓地、却又无比清晰地浮了上来。
他见过这种人。在比这肮脏百倍的战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