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蒸汽骑士的溃败(2 / 2)
不远处的石柱后又一次爆发出刺眼的咒术光芒,一名骑士的惨叫戛然而止。亚瑟却没有去看。
“死在国王的陵寝里,死在历代先王的石像注视下。作为一个维多利亚的骑士,”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近乎催眠的平静,“你不觉得这是最好的归宿吗?”
斯图尔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想说他不想死,想说他的母亲还在等他回家,但最终,所有的话语都堵塞在喉咙里。
“所以……”亚瑟收回了目光,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最后一点属于教官的温情也熄灭了,只剩下钢铁般的决绝。
他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前方涌动的黑暗中。那只一直支撑着身体、深深嵌入石砖的鸢盾被他缓缓抽离,带起一片碎裂的石屑。他再次握紧了那柄伤痕累累的动力锤,感受着锤柄上熟悉的凹痕与冰冷的触感。
“在我们的最后一个人流干最后一滴血之前,战斗都不算结束!”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不再理会身后那个濒临崩溃的年轻人。
伴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机械呻吟,亚瑟驱动着几乎达到极限的腿部装甲关节,沉重地、却又一次义无反顾地转过身,独自迎向了从黑暗中再度蜂拥而至的敌人。
在他的视野尽头,那无数道致命的紫黑色光芒,正如同地狱敞开大门时透出的光。
亚瑟那身曾经光亮如新的“忠嗣”型蒸汽甲胄,此刻布满了狰狞可怖的伤痕,每一道都记录着一次致命的攻击。左肩的甲片被一柄萨卡兹战斧整个掀开,裸露出的精密机械结构正迸射着危险的电火花,发出“滋滋”的声响。胸前代表着军团荣誉的狮鹫涂装,被某种腐蚀性的咒术融化得不成样子,黑色的液体像凝固的焦油一样挂在上面,露出
“亚瑟!左翼需要支援!”
通讯器里炸开一声嘶哑的咆哮,混杂着剧烈的电流杂音,像是从另一个地狱的深处传来。
那是查尔斯伯爵的声音,他一贯沉稳的嗓音此刻被战火与绝望撕扯得变了调。
亚瑟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一声干涩的嗬声,他想回应,想告诉那位与他并肩作战了二十年的老友,自己马上就到。
但他做不到。他的肺像两个破损的风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沫的腥甜,根本挤不出足够的气流去形成一个完整的单词。
沉重的脚步声如同擂鼓,地面在微微震动。
陵寝通道的阴影里,几个庞大的轮廓挤开了前面萨卡兹雇佣兵的尸体,缓缓站了起来。那些由陵墓本身的土石与怨念构成的魔装傀儡,正用它们那无神的岩石“头颅”转向他。一个,两个,三个……它们巨大的身躯彻底堵死了通往左翼的道路,将查尔斯伯爵的求援声隔绝在了另一个战场。
“这帮该死的魔族佬……”亚瑟从牙缝里挤出这句咒骂,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话音未落,离他最近的那台傀儡已经有了动作,它粗壮的岩石手臂猛地向后一甩,直接从地上抠起一块巨大的墓砖,朝着亚瑟的头颅呼啸着投掷过来。
风声凄厉,亚瑟根本来不及闪躲,只能咆哮着将动力锤横在身前。
“铛——!”
锤头与巨石在半空中悍然相撞,爆开一丛几乎让人暂时失明的刺眼火星。那块巨石被砸得向侧方飞去,轰隆一声将另一台刚刚爬起来的魔像砸得粉碎,石块四散飞溅。但那股狂暴绝伦的反震力,也顺着锤柄狠狠地灌进了亚瑟的双臂。
骨骼颤音从他的小臂一路传导至肩膀,哪怕有着机械辅助和减缓冲击力,亚瑟的整条胳膊瞬间麻木,失去了知觉。
他虎口处早已被磨烂的皮肉在这次重击下彻底崩裂开来,鲜血顺着锤柄的纹路滑下,但他却感觉不到疼痛,只有一片空洞的麻木。
动力锤险些脱手飞出。
不等他从这股冲击中缓过神,第二台、第三台魔像已经迈开了沉重的步伐,它们的身躯在远处咒术的紫光映照下,投下巨大而扭曲的阴影,仿佛是来自深渊的死神。
亚瑟猛地驱动腿部装甲,伴随着一阵刺耳的液压嘶鸣,沉重的身躯向后方暴跃出数米,与敌人重新拉开距离。
沉重的甲靴在古老的石砖上摩擦出尖锐的声响,他背靠着一根冰冷的石柱,剧烈地喘息着。
哪怕只有一秒,他需要这一秒来让自己的神经重新接管那两条不听使唤的手臂。头盔里,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粗重得如同拉锯般的呼吸声,每一次吸气都像在吞咽滚烫的刀片。
陵寝深处的另一条甬道里,光线要更加幽暗,只有远处战场上迸发的紫黑色咒术光芒,如幽灵般一闪一灭,为这里投下变幻不定的扭曲光影。
一个戴着白色面具的男人悄然伫立在阴影中,双手负于身后。
他身旁,一名年轻些的追随者正透过石柱间的缝隙,紧张地注视着远处那场毫无悬念的战斗。动力锤与岩石碰撞的巨响,夹杂着装甲不堪重负的呻吟,化作沉闷的回音在这里飘荡。
“老师,我们就这么看着吗?”年轻人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忍与困惑,“他……他是一位值得尊敬的对手。维多利亚最后的‘忠嗣’骑士,竟然会以这种方式……”
“尊敬?”
戴着面具的赦罪师转过头,尽管看不见他的表情,但那平淡无波的语调却比陵墓里的寒气更让人心头发冷。
“一个旧时代的幽灵,用着早已被淘汰的铁壳子,在注定坍塌的废墟里做着无谓的挣扎。这不值得尊敬,孩子,这只值得怜悯。”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那是动力锤与岩石傀儡碰撞发出的轰鸣,即使隔着这么远,那股狂暴的力量似乎也让脚下的石板微微一颤。年轻人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他能想象到那个叫亚瑟的男人正承受着何等恐怖的冲击。
“可是……我以为您和他之间……”年轻人犹豫着,似乎想起了某些陈年旧事,话说到一半又咽了回去。
赦罪师似乎知道他想说什么,他沉默了片刻,仿佛在聆听远处那濒临极限的喘息声,又像是在欣赏一曲交响乐的最终章。他缓缓地、一字一顿地说道:
“这不是私人恩怨,从来不是。”
那张白色面具下传出的声音平淡如水,听不出任何波澜。他重新将视线投向那片被紫色光芒笼罩的战场,看着那个摇摇欲坠的钢铁巨人,就像在观赏一场精心编排的戏剧落幕。
“我们所做的,只是亲手为维多利亚的黄金时代合上棺盖,然后钉上最后一颗钉子罢了。”赦罪师的声音在空旷的通道里回响,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冷酷,“而蒸汽骑士,就是那最后的、最耀眼的一抹荣光。要熄灭一个时代,就要先熄灭它最亮的那盏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