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黑兔子,白兔子(2 / 2)
似乎是终于感受到了这道过分灼人的注视,那个被称为“医生”的人在为杨格的伤口缠上最后一圈绷带后,动作终于停了下来。
医生维持着半蹲的姿势,缓缓地,抬起了头。
兜帽的阴影随着他的动作向上褪去,露出了下半张脸,然后是鼻梁,最后,是一双眼睛。
两人的视线就在这摇曳不定的提灯光线中,毫无预兆地撞在了一起。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霜星见过太多双眼睛了。
在战场上,她见过整合运动士兵被仇恨烧灼得只剩疯狂的眼睛;在废弃的城镇里,她见过乌萨斯平民被苦难和饥饿折磨得麻木不仁的眼睛;在军警的盾牌后,她见过那些充满了鄙夷与恐惧的眼睛。但这双眼睛里,什么都没有。
没有疯狂,没有仇恨,没有麻木,也没有恐惧。
那里面只有一片纯粹的、仿佛能将这昏暗帐篷里所有的人影与灯光都清晰倒映进去的清澈。
就像极北之地尚未被任何人踏足过的雪原,干净得令人心慌。
而在这片极致的清澈深处,藏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孩童般的茫然。
实际上,医生被吓傻了。
他这么努力的为雪怪们治疗,就是为了不被雪怪的公主当成怪人随手杀掉,一个从来没见过面的人上来就说是对方的伴侣这种事……
只是当医生看到霜星那对耳朵的时候,一股强烈到无法解释的熟悉感,像一只无形的手,毫无征兆地攫住了他的心脏,让它猛地一缩。
他好像……在一个被遗忘的梦里,见过类似的眼睛。但不是这样冰冷锐利的,而是更温暖的。
好像发色应该也不是白的?
与此同时,罗德岛主舰。
舰船平稳地航行在夜色中,只有轻微的引擎嗡鸣声证明着这艘陆行巨舰并未停歇。
医疗部的走廊里弥漫着消毒水特有的、令人安心的洁净气味,灯光明亮得没有一丝阴影。先遣队成功返舰的消息像一股暖流,迅速驱散了留守人员心中的焦灼,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身心俱疲的干员们正被引导着接受全面的身体检查,而在一片忙碌有序的景象中,博士却停下了脚步,主动脱离了队伍。阿米娅注意到他的举动,关切地走了过来,她自己也累得眼圈下泛着青色,但依旧强撑着精神。
“博士?你也需要做个检查。”
“我没事,”博士的声音从宽大的兜帽下传来,听不出什么情绪,“我想先去见一个人。”
阿米娅有些意外:“见谁?”
“你之前提过的,凯尔希医生。”
这个回答让阿米娅愣住了。在她的认知里,失忆后的博士对罗德岛的一切都感到陌生,凯尔希医生只是一个存在于别人口述中的名字。
在确认博士眼中没有困惑,只是一种纯粹的好奇后,阿米娅点了点头,带着他向医疗部的深处走去。
“凯尔希医生……她可能有点严格,博士你别介意。”她小声叮嘱着,像个不放心的家长。
办公区里,几乎所有的医疗干员都投身到了对先遣队的检查与治疗工作中,只有少数负责照看重症病人的干员还留在岗位上。看到阿米娅和她身后那个高大的黑色身影,他们都投来友善的目光,低声打着招呼。
“嘀”的一声轻响,阿米娅用自己的身份卡刷开了通往一间办公室的气密门。门扉无声地向两侧滑开,一间整洁到近乎冷酷的办公室呈现在眼前。菲林女医生正端坐在办公桌后,专注地审阅着面前光屏上的文件,她身上那件白色的医师大褂一尘不染,仿佛与周遭的忙碌隔绝开来。
“凯尔希医生!”阿米娅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终于完成任务的轻快,“博士想要见你~”
听到这熟悉的小兔子的声音,凯尔希抬起了头。
她那双沉静的绿色眼眸越过了阿米娅疲惫却难掩欣喜的脸庞,直接落在了她身后那个沉默的身影上。
那人裹着一件宽大的黑色兜帽衫,微微低着头,整个人都藏在阴影里,只露出一个模糊的轮廓。和往常一样,和记忆中一样。
只是……凯尔希微微蹙了蹙眉,为什么会有一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没等凯尔希开口,那个沉默的身影却先说话了。
“阿米娅,你先去休息。”博士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份量。
“这一趟辛苦你了,好好睡一觉。”
阿米娅怔了一下,随即像是被抽走了最后一丝力气,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她确实已经到了极限,博士的话语像是一道温和的指令,让她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下来,感到一种莫名的安心。
她转身离开,脚步都有些虚浮,凭着本能走向休息室的方向。
但正是这一点,让凯尔希心中那丝不对劲的感觉愈发清晰。
阿米娅的服从太过自然,那不像是对一个需要被照顾的病人的体谅,更像是……下级对上级的遵从。
医疗部的门再次合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响。办公室里只剩下凯尔希,和那个如同谜团般的兜帽人。
“好了,凯尔希。”
那个身影缓缓地,抬起了头。兜帽的阴影随着他的动作向上褪去,一双在灯光下亮得惊人的眼睛,就这么直直地望了过来。
“现在,我们可以单独聊聊了。”
凯尔希那双总是波澜不惊的绿色眼眸,在那一瞬间,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这个人……他用如此熟稔的语气叫她的名字,他用那样不容置疑的口吻支开了阿米娅,他对罗德岛内部的运作方式仿佛了如指掌。
她根本没有失忆?!这个念头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凯尔希冷静的表象。
似乎是看穿了她的惊愕,兜帽下的人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见的弧度。
“怎么了,你不是叫凯尔希?”
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点玩味,一步步地瓦解着她的防备。
“还是说,我该称呼你为……”他刻意停顿了一下,享受着这片刻的寂静与压迫。
“Aa-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