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 还是走了(1 / 2)
最终,班长还是走了。
病房门轻轻合拢的声音,像一块小石子投入林白心底那片寂静的湖泊,漾开一圈圈难以言喻的涟漪。
他维持着目送的姿势,视线凝固在走廊尽头那抹消失的迷彩衣角,
窗外天光落在他苍白的侧脸上,勾勒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
“小白,别坐着了,躺下歇会吧。”王叔略带担忧的声音响起,打破了这片沉寂。
他放下手里削了一半的苹果,关切的目光落在林白绷紧的脊背上。
“嗯,好。”林白回过神,喉咙里低低应了一声。
他没劳烦王叔伸手,自己缓慢地、一点一点地挪动身体,试图滑进被子里。
仅仅是这个微小的动作,牵扯着尚未完全愈合的筋骨,便让他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浸湿了鬓角的碎发。
“唉……”一声无声的叹息在林白心底沉落,“还是恢复的太慢了。”
他闭上眼睛,不再看那片令人怅惘的窗外景象,也暂时隔绝了病房里消毒水的气味和王叔的呼吸声。
意识像沉入深海的水滴,悄然滑入那片独属于他的静谧空间。
大白那圆溜溜、泛着柔和光泽的身体第一时间出现在意识空间里,
见到林白“出现”,它那双拟人化的大眼睛立刻闪烁起亮晶晶的红色爱心,整个圆球都兴奋地轻轻颤动。
林白嘴角牵起一丝真实的弧度,下意识伸出手,指尖拂过大白光滑微凉,那触感像抚过最上等的丝绸。
“我来学习啦。”他的声音在意识里响起,带着些许疲惫,却也有一份找到熟悉港湾的放松。
大白的眼睛瞬间弯成了甜蜜的月牙状,它那两只果冻般Q弹柔软的短手臂用力拍了拍,
“啪嗒”一声轻响,一张巨大、线条流畅的书桌凭空出现在纯白的空间里。
紧接着,一把造型极具未来感、质感却无比柔软的椅子被它殷勤地推到林白身后。
大白拉着林白坐下,自己则飘到书桌边缘,两只小手撑着圆滚滚的脸颊,眨巴着那双纯净如黑曜石般的圆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林白。
那模样,活脱脱就是一个等待夸奖、邀功的小孩子,
浑身都散发着“看我多棒!快夸我快夸我!”的无声呐喊。
这纯粹而笨拙的讨好,像一束温暖的光,恰到好处地驱散了林白心头因班长离开而弥漫的阴霾。
现实中的无力感和离别愁绪,在这个只有他和大白的空间里,暂时被隔绝开来。
林白心头微暖,忍不住又伸出手,轻轻揉了揉大白那光溜溜、弹性十足的“脸颊”。低低的笑声从他嘴边漾开:“谢谢你,大白。”
然后,他亲昵的将自己的额头,轻轻抵在了大白那同样圆润、散发着恒定微凉触感的额头上。
这个动作带着一种罕见的依赖。
静默在意识空间里流淌了几秒,林白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呐呐地响起,像是在问大白,又像是在问自己无法掌控的系统:“大白……你以后……也会离开我的吧?”
大白似乎无法完全理解这个复杂的问题里蕴含的孤独与恐惧。
它只是困惑地眨了眨眼,纯净的黑曜石眼眸清晰地映照出林白此刻眼底那抹深沉的、几乎要碎裂开来的茫然和软弱。
它的程序里,似乎没有预设关于“告别”的答案。
林白看着它懵懂的反应,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苦笑,声音轻得像羽毛:“你来得莫名其妙……那走的时候呢?会和我说一声再见吗?”
他像是在追问大白,更像是在拷问那将他抛入这陌生境遇的无常命运。
大白似乎感知到了他情绪的低落。
那双果冻般的手臂小心翼翼地、极其温柔地扶正了林白低垂的脑袋。
它圆滚滚的冰凉额头再次轻轻抵住林白的额。
黑曜石般的眼眸前所未有地专注,静静地凝视着林白的眼睛,似是在进行某种无声的交流。
就在林白以为它依旧无法理解时,在那纯粹的目光注视下,大白那圆圆的脑袋,缓慢地、异常坚定地左右摆动了一下。
——不会。
林白蓦地怔住。
一股强烈的、混杂着难以置信与巨大慰藉的热流猛地冲上眼眶,鼻子泛起无法抑制的酸涩。
他死死咬着下唇内侧,将那汹涌的泪意强压下去。
嘴角却不受控制地、清晰地向上弯起一个颤抖的弧度。
“……抱抱吧大白,行吗?”他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祈求。
话音未落,那双果冻手臂已经毫不犹豫地、大大地张开,主动地、紧紧地环抱住了林白。
那是一种温和而坚定的包裹感,虽然并无真实的体温,却能清晰地传递着一种程序设定之外的、笨拙却无比真挚的守护。
林白彻底闭上了眼睛,放任自己被这股纯粹的、非人的暖意拥抱。
紧绷的神经一点点松弛下来,如同搁浅的船终于回到了宁静的港湾。
就一分钟。
他在心底默默计时。
就让他沉溺在这一分钟的脆弱和无助里。
这一分钟,他可以不是那个在现实里的林白,不是那个必须面对未知未来的林白。
一分钟之后……
一分钟后,他就必须继续做回那个将失落锁进心底、将软弱逼退角落的林白。
一分钟后,就是那个收起所有依赖、将所有情绪压缩打包、重新披挂上名为“坚强”盔甲的林白。
一分钟后,就是那个……
必须变得更加强大、更加坚韧、更加无所畏惧的林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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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长张维几乎是麻木地坐上了许叔安排的车。
车门关上的闷响像是砸在他心口上,震得胸腔一片空荡。
他背脊挺得僵直,军营里训练留下的习惯,但那只紧攥着手机的右手,指关节却用力到发白,青筋微微凸起。
手机屏幕是暗的,但他知道里面存着那段视频……
可现在,张维连解锁屏幕的勇气都没有。
怕看了,就忍不住。
怕看了,那强撑了一路的堤坝会瞬间崩溃。
车子平稳地启动,驶离了那座承载了太多牵挂的医院白色建筑。
张维猛地将头向后仰去,重重地靠在椅背上,视线死死盯着浅灰色的车顶棚。
这个动作似乎能阻止某种汹涌的东西倒流回眼眶。
然而,徒劳无功。
滚烫的液体还是固执地冲破了防线,沿着紧绷的太阳穴,滑过鬓角,无声地没入耳后的发际线。
冰凉,带着咸涩的味道。
车厢里只有引擎低沉的嗡鸣和空调送风的细微声响。
司机师傅透过后视镜瞥了一眼,又迅速移开目光,专注地看着前方,沉默得像一座石雕。
这沉默反而给了张维一个宣泄的空间。
铁打的军营,流水的兵。
道理谁都懂,口号喊得震天响。
可林白不一样。
他不是流水,他是砸进张维心里的一块滚烫的烙印。
是那个顶着烈日站军姿依旧昂扬挺直的新兵蛋子;
是那个不论大试小考全都满分还能一脸谦逊的傻小子;
是那个笑起来眼睛弯得像月牙,干净纯粹得能映出蓝天白云,却在受伤后流露出脆弱时,让张维心里像被钝刀子反复割绞的孩子。
一想到林白那双眼睛最后看向他时流露出的情绪,张维的心就跟着狠狠一颤,五脏六腑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又酸又疼。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极其缓慢地、沉重地吐出来,要将胸腔里淤积的浊气全部排空。
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了几次,才把那股哽咽死死压下去。
心里忍不住暗骂自己:
“妈的……老子上午去送媳妇回家,都没哭成这个傻样子……”
真他妈丢人!
可这眼泪,它怎么就止不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