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万鬼窟前忆旧梦（1 / 1）

鬼市深处，非寻常鬼怪可踏足之地。花城带着谢怜与异韶辞，穿过层层禁制，最终抵达一片被强大结界笼罩的寂静区域。眼前景象，令见多识广的谢怜与心性沉静的异韶辞，皆为之震撼。

那并非天然洞窟，而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由无数尊栩栩如生的雕像组成的丛林。雕像材质各异，玉石、金银、青铜、乃至罕见的幽冥矿石，在幽暗中自发闪烁着微光。而所有雕像的面容，无一例外，都是谢怜。

或站或坐，或喜或悲，或执剑肃立，或拈花微笑……八百年的光阴，谢怜不同时期的样貌、神态，甚至他自己都已遗忘的某个瞬间，都被极其精准、饱含深情地镌刻于此。有些雕像已然十分古旧，布满岁月的痕迹，有些则光洁如新。这便是花城为谢怜一人所建的“万神窟”，是他八百年执着与深情的无声见证。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到化不开的灵力与执念，却奇异地并不让人感到压抑，反而有种沉静而磅礴的力量在流淌。

“这是……”谢怜望着眼前这难以置信的景象，喉头哽咽，一时失语。他知道花城待他不同，却从未想过，这份情意竟深厚至此。

花城站在他身侧，红衣在万千雕像的微光映照下，更显妖异夺目。他目光扫过自己的“杰作”，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对谢怜道：“随便刻着玩的，哥哥别见笑。”随即，他转向异韶辞，眼中闪过一丝探究，“异先生觉得此地如何？”

异韶辞从最初的震撼中回过神，他环顾这满窟的“谢怜”，心中五味杂陈。有对这份深情的动容，有对谢怜过往的追忆，更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共鸣——此地凝聚的执念与情感，与他琴音中试图表达和安抚的，某种程度上一脉相通。

他轻抚背后的古琴，道：“此地……情感之炽，意念之纯，世所罕见。城主之心，天地可鉴。”

花城笑了笑，指向石窟深处：“里面更有些有趣的，先生可想抚琴一试？我很好奇，先生的琴音在此地，会引发何种变化。”

异韶辞颔首，寻了一处相对平整的空地，盘膝坐下，取出古琴。他并未刻意选择曲目，只是顺应着此地磅礴的情感流动，信手弹奏起来。琴音空灵而悠远，仿佛在回应这满窟的寂静与深情。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随着琴音流淌，离异韶辞最近的一尊白玉雕像，其表面竟开始泛起一层极其微弱的、与琴音频率共振的莹光。更令人吃惊的是，雕像上谢怜那双原本凝固的眼眸，在莹光流转间，竟似极其轻微地眨动了一下！仿佛沉睡的神像，被熟悉的故音唤醒了一丝灵性！

谢怜猛地捂住嘴，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尊雕像。花城瞳孔微缩，脸上玩味的笑容收敛，变得专注而深沉。

异韶辞自己也感受到了这种奇异的共鸣。他的琴音仿佛不再是独自演奏，而是在与这满窟的执念、与雕像中蕴含的深情对话。他闭上眼，心神彻底沉浸其中，琴音愈发流畅自然，带着一种抚慰与理解的力量。

一曲终了，余韵在万神窟中久久回荡。

花城沉默片刻，走到异韶辞面前，目光复杂地看着他，忽然开口道：“八百年前，在一念桥头，风雨交加之夜，我曾听过一段琴音。”

谢怜和异韶辞皆是一怔。

花城的声音带着回忆的飘渺：“那时我尚是懵懂亡灵，浑浑噩噩，徘徊桥头。那琴音……与先生今日所奏，神韵极为相似。清冷，却带着不肯熄灭的暖意，仿佛在告诉黑暗中的人，黎明终会到来。”他顿了顿，看向异韶辞，“如今想来，那抚琴之人，莫非就是先生？”

异韶辞沉吟良久，缓缓道：“仙乐覆灭前后，我确曾多次于一念桥附近，为逃难百姓和战死将士抚琴安魂……或许，城主当年所闻，正是韶辞拙音。”他未曾想到，一段无意间的琴音，竟在一位未来鬼王的心中，埋下了如此漫长的回响。

花城笑了，这次的笑容少了几分戏谑，多了些真诚：“原来如此。看来我与先生，也算故人了。”他转而看向满窟雕像，又看向谢怜，轻声道，“哥哥始终是照亮黑暗的光，无论是对我，还是对许多人。”

谢怜心中激荡，望着花城，又看看异韶辞，想起自己“身在无间，心在桃源”的初心，想起这八百年的颠沛与坚守，眼中泛起湿意。

异韶辞则趁着方才与万神窟深度共鸣的余韵未散，凝神感知。他指尖轻轻搭在琴弦上，捕捉着空气中残留的、极其细微的意念波动。忽然，他眉头紧蹙，低声道：“殿下，城主……此地的执念核心，除了对殿下的深情，似乎……还缠绕着一丝极其隐晦、却无比古老强大的气息。冰冷，威严，带着一种俯瞰众生的漠然……与我在半月关感受到的、那疑似乌庸国的气息，以及……灵文真君提及的君吾大帝的力量，隐隐有几分相似之处。”

万神窟，不仅是花城情感的圣地，竟也可能无意中记录了那位幕后黑手——君吾的痕迹？

谢怜面色骤变。花城眼神也瞬间锐利如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