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5章 懒狐不避嫌,但会“开茶馆”(1 / 2)
安燠蹲在埠头,指尖还沾着皂角香,望着小媳妇被溅湿的裙角滴滴答答往下淌水。
她想起昨夜程砚给小芽梳头发时,村民们眼里的温度——那团火明明刚烧起来,怎么转天就只剩冷烟了?
阿燠姐!小栓举着个青杏跑过来,李爷爷家的烟囱三天没冒烟啦!
我爹说他前天看见李爷爷蹲在门槛上咳得直捶胸,可没人敢去问......
青杏地砸在洗衣盆里,溅起的水珠糊了安燠一脸。
她突然想起上个月李爷爷给小芽送过烤红薯,那老头总说小女娃要吃甜的,现在却病得连灶都起不了?
她甩了甩手上的水,往李爷爷家跑时踩得青石板响。
推开门那刻,霉味混着药渣子味扑面而来,李爷爷蜷在破被子里,床头的药碗结着黑痂。杏儿...甜不甜?他迷迷糊糊抓她的手,掌心烫得像块火炭。
安燠给李爷爷喂了程砚配的药,又烧了锅热粥。
等老人睡熟,她蹲在院门口拔狗尾巴草。
隔壁王婶端着簸箕路过,眼神往这边飘了飘,又迅速低下头搓米。
前儿小芽摔了膝盖,还是王婶给敷的草药呢,怎么现在连句李老头好点没都不肯问?
第三件事来得更快。
晌午她去菜畦摘黄瓜,远远听见二柱家的小毛头哭嚎。
那娃正挂在老槐树上,两条腿悬在半空晃悠,树下围了七八个纳鞋底的婶子,没一个肯搭把手。他娘说过不让碰树!有个小媳妇捏着针,万一摔了算谁的?
安燠蹭地窜过去,狐狸尾巴在身后炸成毛球——她都忘了自己现在是凡人模样,又慌慌张张把尾巴塞回裤腰里。
抱下小毛头时,那娃哭得打嗝:我...我想给奶奶摘槐花,奶奶说...说她想吃槐花香饼...
想吃就说啊!安燠帮娃擦眼泪,声音突然哽住。
她想起前世闺蜜背叛前,也是这样欲言又止;想起刚穿书时缩在狐狸洞,连讨口热水都怕暴露身份。
原来人最难受的不是饿着冻着,是有话卡在喉咙里,像块咽不下去的枣核。
当天夜里,她扒拉着程砚的肩膀晃:咱们得建个茶馆!程砚正给小芽补书包,针脚歪歪扭扭像条毛毛虫:茶馆?
村东头不是有老周头的茶摊?
不一样!安燠掏出小本本,上面画满歪歪扭扭的计划图,老周头的茶摊只卖茶,咱们的茶馆要卖。
让张婶说说她腌的萝卜,让刘叔讲讲他逮的兔子,让小毛头喊一嗓子奶奶我想给你摘槐花她突然凑近程砚,眼睛亮得像狐狸叼了月亮,我观察过了,人一闲下来就爱憋着,憋久了心就硬了。
得有个地儿,让他们不得不开口!
程砚被她晃得头晕,却还是摸了摸她发顶:听你的。
不过...他指了指小本本上画的三条规矩,这第二条必须自带瓜子是怎么回事?
瓜子是话引子啊!安燠掰着手指头,嗑瓜子总得找话说,总不能干磕吧?
再说了...她狡黠一笑,要是有人光喝茶不说话,我就盯着他嗑瓜子,看谁先憋不住!
茶馆开在万家集中心的老槐树下。
安燠搬来程砚藏的桂花蜜,煮了锅甜津津的枣茶;程砚砍了竹子搭棚子,竹帘上挂着安燠写的歪字:有话就说,瓜子管够。
开张那日,黑板上的话题是安燠用炭笔歪歪扭扭写的:你吃过最难吃的野菜是啥?谁家腌萝卜最得劲?
第一个开口的是王寡妇。
她嗑着自己带的瓜子,嗓门比敲铜锣还响:我吃过最难吃的是灰灰菜!
那年闹春荒,我煮了半锅,苦得我家那口子喝了三大碗凉水!满棚子人哄笑,张木匠拍着大腿:那算啥?
我小时候偷挖了婆婆丁,当韭菜包包子,把我娘牙都苦麻了!
程砚被安燠推上,耳朵红得像煮熟的虾:我...我分享个被毒蘑菇辣哭的事吧。
那年在不周山,我见着红伞伞白杆杆,想着肯定甜...结果刚咬一口,舌头肿得像猪尾巴,喝了十坛山泉水都不管用!小毛头笑得滚在长凳上,李爷爷拍着膝盖直咳嗽:好小子,比我当年偷喝烧刀子还憨!
安燠端着盲盒茶穿梭在茶桌间。
茶碗底下的小纸条有的让人笑:你最想赖账的事是啥?张阿婆举着纸条喊:我孙子偷吃我藏的糖瓜!有的让人抹眼泪:你最后一次哭是因为啥?小媳妇捏着纸条发抖:我...我娘家弟弟成亲,我没敢回去...棚子里静了一瞬,王寡妇把自己的帕子塞过去:哭吧,哭完咱给你弟弟补双鞋。
渐渐地,老槐树下的茶棚成了面镜子。
猎户老钱开始带他晒的肉干来分享,说独吃没滋味;张阿婆家的小媳妇端来她腌的糖蒜,往每个茶碗边都搁两瓣;连最古板的老学究都搬着他的线装书来,指着某页说:这诗写的不就是咱现在嗑瓜子唠嗑的样儿?
直到那日晌午,茶棚里突然响起摔茶碗的脆响。
安燠端着新煮的桂圆茶跑过去,就见赵铁匠和他媳妇红着眼睛对峙,赵铁匠的拳头捏得骨节发白,他媳妇抹着眼泪喊:你心里只有打铁!
安燠没劝架,转身回了灶房。
她揭开蒸笼,两碗刚蒸好的桂花米糕正冒着热气,米香混着桂香飘满茶棚。
她端着碗走过去,在两人面前各放一碗:先吃,凉了就不甜了。
赵铁匠的手悬在半空,突然地笑出声:你这小狐狸,就会使软招。他媳妇抽着鼻子戳了戳米糕:上回你说...有话要趁热说。
茶棚外的老槐树沙沙响,安燠摸着茶碗底没撕干净的纸条——那上面写着:你最想对身边人说的话是?风掀起竹帘,把这句话吹得飘起来,轻轻落在赵铁匠脚边。
茶棚里的竹帘被风掀得哗啦响,赵铁匠的拳头悬在半空,指节泛白却迟迟落不下去。
他媳妇攥着帕子的手在抖,鼻尖通红,可眼睛却直勾勾盯着安燠端来的桂花米糕——米香裹着桂香钻进鼻腔,像根软绳子,把两人绷紧的神经慢慢往下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