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扩张与克制：贞观中期的边疆军事与内政自省（1 / 2）

到了贞观十二年，公元638年春季正月乙未日，礼部尚书王珪上奏：“三品以上官员在路上遇到亲王都要下车行礼，这不符合礼仪。”太宗说：“你们这些人如果自抬身份，轻视我的儿子们。”特进魏征说：“亲王的位次在三公之下，如今三品官员都是九卿、八座之类的高官，为亲王下车行礼，实在不合适。”太宗说：“人的寿命难以预料，万一太子遭遇不幸，怎知诸王将来不会成为你们的君主！怎能轻视他们！”魏征回答：“自周朝以来，帝王都是子孙相继，不立兄弟，以此杜绝旁支子弟的觊觎之心，堵塞祸乱的根源，这是治国者必须深以为戒的。”太宗于是采纳了王珪的奏请。

二月，吏部尚书高士廉、黄门侍郎韦挺、礼部侍郎令狐德棻、中书侍郎岑文本编撰《氏族志》完成，呈献给太宗。此前，山东地区的崔、卢、李、郑等家族，喜好夸耀门第，即使世代衰落，若其他家族想与他们联姻，必定索要大量财物；有的家族舍弃本土籍贯，妄称名门望族；有的兄弟身份地位相同，却因妻家背景而相互攀比欺凌。太宗对此十分厌恶，命令高士廉等人广泛搜集天下谱牒，核对史籍记载，考证真伪，理清宗族辈分，评定等级高低，褒扬忠臣贤士，贬斥奸佞叛逆，分为九等。高士廉等人将黄门侍郎崔民干列为第一等。太宗说：“汉高祖与萧何、曹参、樊哙、灌婴等人都出身平民，你们至今仍推崇敬仰他们，认为是英贤之人，难道是因为他们的世袭爵位吗！北齐高氏偏安山东，梁、陈两朝局促江南，虽然也有人才，又有什么值得称道的？何况他们的子孙才能品行衰败浅薄，官爵地位衰落，却仍傲慢地以门第自负，兜售祖先的名望，依附权贵，弃廉忘耻，我不知道世人为何看重他们！如今三品以上官员，有的凭借德行，有的凭借功勋，有的凭借文采，才获得尊贵的地位。那些衰世的旧家族，实在不值得仰慕！然而有人却希望与他们联姻，即使多送金银布帛，仍被他们轻视怠慢，我不明白这是什么道理！如今想要纠正错误，舍弃虚名追求实效，而你们却仍将崔民干列为第一等，这是轻视我的官爵而迎合世俗的看法。”于是下令重新修订，专门以当朝官阶品级作为高低标准。由此，皇族列为第一等，外戚列为第二等，将崔民干降为第三等。全书共收录二百九十三姓，一千六百五十一家，颁布天下。

乙卯日，太宗车驾向西返回长安；癸亥日，前往河北地区，观赏砥柱山。甲子日，巫州獠人反叛，夔州都督齐善行击败他们，俘获男女三千多人。

乙丑日，太宗祭祀禹庙。丁卯日，抵达柳谷，观赏盐池。庚午日，到达蒲州，刺史赵元楷督促百姓身穿黄纱单衣迎接车驾，大肆装饰官署楼阁，又准备了一百多只羊、几百条鱼来馈赠皇亲国戚。太宗责备他说：“我巡视河洛地区，凡是所需之物，都由国库供给。你所做的都是隋朝灭亡的恶劣风气！”甲戌日，太宗前往长春宫。

戊寅日，太宗下诏：“隋朝已故鹰击郎将尧君素，虽然如同桀犬吠尧，没有归顺朝廷的志向，但疾风知劲草，他的行为确实彰显了坚贞不屈的节操；可追赠他为蒲州刺史，同时寻访他的子孙上报朝廷。”

三月辛亥日，着作佐郎邓世隆上表请求搜集太宗的文章汇编成书。太宗说：“我的言论诏令，对百姓有益的，史书都会记载，足以流传不朽。如果没有益处，汇编起来又有什么用！梁武帝父子、陈后主、隋炀帝都有文集流传于世，又怎能挽救他们的灭亡！君主担忧的是没有德政，文章有什么用！”于是没有批准。

丙子日，因皇孙出生，太宗在东宫宴请五品以上官员。太宗说：“贞观之前，跟随我平定天下，是房玄龄的功劳。贞观以来，纠正我的过失，是魏征的功劳。”于是赏赐他们每人一把佩刀。太宗对魏征说：“我如今的政事与往年相比如何？”魏征回答：“陛下的威望德行所及，比贞观初年更远了；但百姓的心悦诚服却不如从前。”太宗说：“远方的人畏惧威望、仰慕德行，所以前来归顺；如果不如从前，又怎能做到这一点？”魏征回答：“陛下过去因天下未治而忧虑，所以德义日益更新；如今因天下安定而安逸，所以不如从前。”太宗说：“我如今所做的，仍和往年一样，有什么不同呢？”魏征回答：“陛下贞观初年，担心大臣不进谏，常常引导他们发言，中间阶段乐于采纳劝谏。如今却不是这样，即使勉强采纳，也面带难色。这就是不同之处。”太宗说：“具体有哪些事情可以说来听听？”魏征回答：“陛下过去想杀元律师，孙伏伽认为依法不应处死，陛下赏赐他兰陵公主的庄园，价值一百万钱。有人说：‘赏赐太丰厚了。’陛下说：‘我即位以来，没有进谏的人，所以赏赐他。’这是引导大臣进谏。司户柳雄谎称自己有隋朝的官资，陛下想杀他，采纳戴胄的劝谏后停止了。这是乐于采纳劝谏。最近皇甫德参上书劝谏修建洛阳宫，陛下很生气，虽然因我的劝说而停止，但只是勉强采纳。”太宗说：“除了你，没有人能说出这些话。人最苦于不能自知啊！”

夏季五月壬申日，弘文馆学士永兴文懿公虞世南去世，太宗哭得十分悲痛。虞世南外表温和柔顺，内心忠诚正直，太宗曾称赞他有五绝：一德行，二忠直，三博学，四文辞，五书法。

秋季七月癸酉日，任命吏部尚书高士廉为右仆射。乙亥日，吐蕃侵犯弘州。

八月，霸州山獠反叛，烧毁官府、杀害刺史向邵陵以及官吏百姓一百多家。

起初，太宗派遣使者冯德遐安抚慰问吐蕃，吐蕃听说突厥、吐谷浑都娶了唐朝公主，便派遣使者跟随冯德遐入朝，携带大量金银财宝，上表请求通婚；太宗没有同意。使者返回后，对赞普弃宗弄赞说：“我刚到唐朝时，唐朝对待我非常优厚，答应通婚。恰逢吐谷浑王入朝，从中挑拨离间，唐朝对我的礼遇便逐渐冷淡，也不再同意通婚。”弄赞于是出兵攻打吐谷浑。吐谷浑无力抵抗，逃到青海以北，百姓和牲畜大多被吐蕃劫掠。

吐蕃进而击败党项、白兰等羌族部落，率领二十多万大军驻扎在松州西境，派遣使者进贡金银布帛，声称前来迎接公主。不久后进攻松州，击败都督韩威；羌族首领阎州刺史别丛卧施、诺州刺史把利步利都献出州城反叛，归顺吐蕃。吐蕃接连作战不止，有八位大臣因劝谏弄赞不听而自杀。壬寅日，太宗任命吏部尚书侯君集为当弥道行军大总管，甲辰日，任命右领军大将军执失思力为白兰道行军总管、左武卫将军牛进达为阔水道行军总管、左领军将军刘简为洮河道行军总管，率领步兵骑兵五万人攻打吐蕃。

吐蕃围攻松州城十多天，牛进达担任先锋，九月辛亥日，趁吐蕃不备发动突袭，在松州城下击败吐蕃军队，斩首一千多人。弄赞感到畏惧，便率军撤退，派遣使者前来谢罪，同时再次请求通婚；太宗同意了。

甲寅日，太宗问身边大臣：“帝王创业与守成哪个更难？”房玄龄说：“天下大乱之初，与群雄并起争夺天下，然后使他们臣服，创业艰难啊。”魏征说：“自古以来的帝王，没有不是在艰难中取得天下，在安逸中失去天下的，守成更难啊。”太宗说：“房玄龄和我一同夺取天下，出生入死，所以知道创业的艰难。魏征和我一同安定天下，常常担心在富贵中产生骄奢，在疏忽中引发祸乱，所以知道守成的艰难。然而创业的艰难，已经过去；守成的艰难，正应当与各位谨慎对待。”房玄龄等人拜谢说：“陛下能说出这番话，是天下的福气啊。”

起初，突厥颉利可汗灭亡后，北方地区空虚，薛延陀真珠可汗率领部落在都尉犍山以北、独逻水以南建立王庭，拥有二十万精兵，立他的两个儿子拔酌、颉利苾分别主管南、北部落。太宗因薛延陀强盛，担心将来难以控制，癸亥日，册封他的两个儿子都为小可汗，各自赐予鼓和旗帜，表面上表示优待尊崇，实际上是为了分割他们的势力。

冬季十月乙亥日，巴州獠人反叛。己卯日，太宗在始平打猎；乙未日，返回京城长安。

钧州獠人反叛；派遣桂州都督张宝德讨伐平定他们。十一月丁未日，开始在玄武门设置左、右屯营飞骑，由各位将军统领。又选拔飞骑中智勇双全、骁勇矫健、擅长骑马射箭的人，号称百骑，身穿五色袍，乘坐骏马，以虎皮为马鞍垫，凡是太宗出游就跟随左右。己巳日，明州獠人反叛；派遣交州都督李道彦讨伐平定他们。

十二月辛巳日，左武候将军上官怀仁在壁州攻打反叛的獠人，大败他们，俘获男女一万多人。

这一年，任命给事中马周为中书舍人。马周机智善辩，中书侍郎岑文本常常称赞：“马君议论事情，引经据典，品评古今，抓住要点，删去繁杂，文辞恰当，道理透彻，一字不可增，也不可减，听他说话，娓娓动听，令人忘记疲倦。”

霍王李元轨喜好读书，恭敬谨慎，安分守己，言行举止不鲁莽。担任徐州刺史时，与处士刘玄平结为平民之交。有人问刘玄平霍王的长处，刘玄平说：“没有长处。”提问的人感到奇怪。刘玄平说：“人有短处才能显现出长处，至于霍王，没有短处，我怎么能称赞他的长处呢！”

起初，西突厥咥利失可汗将国家分为十部，每部设置一名酋长，还各赐予一支箭，称为十箭。又分为左、右两厢，左厢号称五咄陆，设置五大啜，居住在碎叶以东；右厢号称五弩失毕，设置五大俟斤，居住在碎叶以西；统称十姓。咥利失失去民心，被他的大臣统吐屯袭击。咥利失战败，与他的弟弟步利设逃到焉耆据守。统吐屯等人准备拥立欲谷设为大可汗，恰逢统吐屯被人杀死，欲谷设的军队也战败，咥利失重新收复了原来的土地。到这时，西部部落最终拥立欲谷设为乙毘咄陆可汗。乙毘咄陆即位后，与咥利失展开大战，伤亡惨重。于是将西突厥的土地一分为二，自伊列水以西归乙毘咄陆管辖，以东归咥利失管辖。

处月、处密部落与高昌一同攻占焉耆的五座城池，劫掠男女一千五百人，烧毁他们的房屋后离去。

贞观十三年，公元639年春季正月乙巳日，太宗车驾前往献陵祭拜；丁未日，返回宫中。

戊午日，加封左仆射房玄龄为太子少师。房玄龄自认为担任宰相十五年，儿子房遗爱娶了太宗的女儿高阳公主，女儿是韩王妃，深怕地位过高招致灾祸，便上表请求解除宰相职务；太宗没有同意。房玄龄坚持请求不止，太宗下诏禁止他再上表，他才就职。太子想向房玄龄行拜师礼，设置了仪仗侍卫等待他，房玄龄不敢拜见太子，直接返回，当时的人都赞美他谦逊有礼。房玄龄认为户部掌管天下的利害得失，曾经有空缺，没能找到合适的人选，于是自己兼任了这一职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