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分粮(1 / 2)
三日后,十二月的风雪比前几日更加狂暴,鹅毛大雪铺天盖地砸在鲜卑草原上,赤崖城的城墙下,积雪已堆得快齐膝盖深。虽是中午,天空却依旧昏沉沉的,铅灰色的云层压得极低,连一丝生气都透着压抑。
岳飞、于谦、高士廉与杨再兴刚在城主府用完午膳,正围坐在火炉旁商议清扫城中积雪的事,若雪再这么下,城门怕是要被积雪堵死,连粮草运输都要受影响。话音刚落,门外亲兵便来通报:“岳帅,袁谭公子、袁熙公子与蹋顿将军来了,说是有急事求见。”
岳飞与于谦、高士廉对视一眼,眼中都闪过一丝了然:果然来了。几人连忙起身相迎,袁谭三人顶着满身风雪走进来,青色棉袍与兽皮大氅上都落满了雪粒,一进门便化作水珠,在衣料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见过岳帅,于先生,高先生,杨副帅。”袁谭三人躬身行礼,语气带着几分急切,显然是冻坏了,也急着说事。
“三位不必多礼,快坐,烤烤火暖暖身子。”岳飞笑着招呼,示意亲兵给三人倒热汤。待三人落座,捧着热汤暖了暖手,岳飞才故作疑惑地问道:“袁公子冒着这么大的风雪前来,可是有急事?”
袁谭放下汤碗,也不绕弯子,直接开门见山:“岳帅,实不相瞒,今日来还是为了粮草之事。这大雪纷飞的,将士们吃不饱就抵御不了严寒,粮食消耗实在比往日大得多。还请岳帅一次拨足我们一个月的粮草,您放心,等来年开春讨伐鲜卑时,我袁军与蹋顿将军的乌桓铁骑,必定冲在最前面,给岳家军开路!”说罢,还朝蹋顿递了个眼色,示意他帮腔。
蹋顿放下汤碗,沉声附和:“岳帅,如今大雪封路,部落里的存粮也快耗尽了,若是没有粮草,怕是撑不到开春。”
岳飞闻言,脸上立刻摆出一副为难的神色,眉头微微皱起,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沿:“这……前些时日才刚拨了一万石粮草给你们,这才十几天,就又消耗完了?”心中却在冷笑:就你们那铺张浪费的做派,别说一万石,三万石也撑不了多久,来年开春,怕是没你们蹦跶的机会了。
袁熙见状,连忙上前一步,语气带着几分急切地辩解:“岳帅明鉴!这都十几天了,一万石粮草要供八万人吃,本就紧张,再加上将士们要烧火取暖,消耗自然快,如今实在是坚持不下去了!”
一旁的于谦适时开口,放下手中的茶盏,语气平和地劝道:“岳帅,一万石粮供八万人坚持十几天,倒也算是正常消耗。袁军与蹋顿将军的乌桓部都是我们凉州的盟军,如今离下一批凉州粮草送到也没多少时日了,既然他们有难处,便再支援一些给他们吧,也好让他们安心过冬,开春能全力讨伐鲜卑。”
岳飞“犹豫”了片刻,像是被于谦说动,终于松口:“既然于先生都这么说了,那便再调拨部分粮草给你们吧。”
话音落下,袁谭三人脸上瞬间露出喜色——没想到岳飞答应得这么痛快,先前还以为要多费些口舌。三人都带着感激的目光看向于谦,于谦则温和地点头示意,仿佛真的是在为他们解围。
就在这时,岳飞话锋一转,语气带着几分“考量”:“不过有件事要跟三位说清楚,如今赤崖城的粮草都囤放在两个地方,一个离袁公子的军营近,一个离蹋顿将军的军营近。只是离袁公子军营近的那个屯粮点,最近刚接济了些归降的鲜卑牧民,粮草有些不够……”
话还没说完,袁谭便急着抢过话头,生怕岳飞变卦:“这有何难!岳帅不必为难,从离我袁军近的粮仓拨给我们袁军粮草,从离蹋顿将军近的粮仓拨给蹋顿将军,这样既省了运输的功夫,又能尽快拿到粮,多好!”他满脑子都是尽快拿到粮草,根本没多想其中的门道。
岳飞心中一喜:正愁找不到借口分拨粮草,你倒主动送上门来!面上却故作犹豫,语气带着几分“担忧”:“袁公子,这样会不会不太好?毕竟你们与蹋顿将军是联盟,分开调拨,会不会让外人觉得你们生分了?”
“岳帅放心!”袁谭摆了摆手,满不在乎地说道,“我与蹋顿将军也是多年的交情了,这点小事哪会计较?只要我们两军有粮过冬,能撑到开春讨伐鲜卑就行!”蹋顿坐在一旁,虽没说话,却微微点了点头,显然也觉得这个办法可行,离自己军营近,还能少受些风雪运输之苦。
“那某便放心了。”岳飞脸上露出“松了口气”的笑容,语气郑重地说道,“既然两位都觉得分开调拨方便,那便各拨两万石粮食给你们,袁公子的袁军两万石,蹋顿将军的乌桓部也两万石,这样数量均等,也免得伤了你们联盟的和气。”
这话一出,袁谭顿时松了口气,先前心里那点隐隐的不安也烟消云散,两万石粮草,刚好够袁军撑到开春,而且数量和蹋顿一样,也不算亏待自己。他连忙拱手道谢:“岳帅考虑周全!这样既公平,又能解我们的燃眉之急,多谢岳帅!”
蹋顿也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两万石粮,足够乌桓部的骑兵过冬,不用再担心将士们饿肚子。
岳飞话锋却又沉了沉,语气带着几分严肃:“不过某丑话说在前面,这次是某今年最后一次给你们援助。如今赤崖城的粮草,还要接济归降的鲜卑牧民,下一批粮草得等来年开年之后,风雪小了、凉州的粮车到了才能再分拨。袁公子若是还像之前那般不节制,怕是真要饿肚子了!”
袁谭连忙讪讪一笑,拍着胸脯保证:“谨记岳帅之言!我回去之后,定当整治全军的作风问题,严查浪费粮食的情况,保证能坚持到开年之后!”他满脑子都是“两万石粮草到手”,根本没注意到岳飞与身旁高士廉交换的那抹隐晦眼神。蹋顿也跟着表态:“我乌桓部也会约束部众,省着用粮,绝不辜负岳帅的接济。”
岳飞站起身,朝着杨再兴与于谦说道:“好!再兴,你去离袁军近的西粮仓,给袁公子调拨两万石粮草;于先生,你去离乌桓部近的东粮仓,给蹋顿将军也调拨两万石。务必清点清楚,今日之内送到他们军营,免得将士们等急了。”
“末将遵命!”杨再兴起身应道,眼中藏着笑意,西粮仓里囤的都是掺了麸皮的粗粮,还特意嘱咐过仓管,每袋只装七成满,看着数量不少,实际重量要差一大截;而东粮仓里都是颗粒饱满的精粮,每袋都塞得满满当当,还额外备了腌肉和干菜,只等送过去“刺激”袁军。
于谦也拱手应道:“属下遵命。”
袁谭三人见状,也连忙起身,跟着杨再兴和于谦往外走。袁谭走在最前面,脚步轻快,还不忘跟蹋顿打趣:“蹋顿将军,等会儿粮草到了,我让后厨煮点肉粥,到时候请你过来尝尝?”他还以为两人拿到的粮草没差别,丝毫没意识到,一场针对他的“离间计”已悄然启动。
蹋顿敷衍地点了点头,心思却早飞到了东粮仓的粮草上,没接话茬。
等他们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城主府门外,岳飞才收敛了笑容,转头看向高士廉,语气带着几分期待:“高先生,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高士廉笑着拱手,眼中满是自信:“岳帅放心!属下早就安排好了,西粮仓的粮袋都是旧的,每袋粗粮只装十五斤,看着鼓鼓囊囊,实际两万石能少出三成;东粮仓的粮袋是新的,每袋精粮装足二十斤,还偷偷给蹋顿多补了两千斤腌肉,让送粮的士兵‘无意’中在袁军营地外念叨几句‘东粮仓的精粮真香’‘乌桓部还有肉吃’。不用等到明天,袁谭肯定会坐不住!”
岳飞点了点头,目光望向窗外漫天风雪:“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等袁谭发现自己拿到的是粗粮,蹋顿拿到的是精粮,还多了肉,以他那心胸,必然会猜忌蹋顿暗中跟我们达成了协议,到时候不用我们动手,他们联盟的裂痕就该露出来了。”
城主府内,火炉里的木炭烧得噼啪作响,橘红色的火光跳动着,将岳飞与高士廉的身影映在帐壁上,忽明忽暗。而此刻的袁谭,正裹着厚厚的棉袍坐在返回军营的马车上,手指无意识地敲着车壁,心里美滋滋地盘算着:“两万石粮草,按我军每日消耗算,撑到开春绰绰有余,到时候跟着岳家军打鲜卑,说不定还能趁机抢些牛羊和地盘。”他完全没料到,自己满心期待的“救命粮”,竟会成为一根导火索,将他与蹋顿之间本就脆弱的联盟彻底引爆。
另一边,西粮仓外,杨再兴领着袁军士兵正忙着装粮。袁军士兵看着那些缝缝补补、边缘泛着毛边的旧粮袋,忍不住围在一起小声抱怨:“怎么都是旧袋子啊?摸着手感糙得硌人,这里面装的到底是啥玩意儿?”有人还伸手捏了捏粮袋,只觉得里面的东西颗粒粗糙,毫无质感。
这时,一名送粮的凉州兵“无意”中凑了过来,先是左右看了看,才压低声音叹了口气:“嗨,诸位兄弟就别挑了,西粮仓囤的本来就是掺了麸皮的粗粮,能填饱肚子就不错了。哪像东粮仓,存的都是颗粒饱满的精米,听说这次给乌桓部送粮,还额外加了好几车油纸包的腌肉,人家那日子过得,比我们这些守城的小兵都滋润呢!”
这话刚落,跟在后面的袁熙脸色“唰”地一下沉了下来,快步走到粮车旁,伸手掀开一个粮袋的系带,抓了一把粮食在手心。指尖触到的尽是粗糙的麸皮和碎米,还有不少没筛干净的谷壳,和他之前在赤崖城赴宴时吃过的雪白精米比起来,简直是云泥之别。他死死攥着手中的粮食,指节都泛了白,强压着心头的火气没当场发作,可心里已埋下了怀疑的种子:为什么蹋顿拿到的是精粮和肉?难道他早就越过我们袁家,偷偷投效凉州了?!
等粮车慢悠悠赶到袁军军营时,麴义、郭图、逢纪与袁尚早已顶着风雪守在营门外。远远望见一排排粮车顺着雪路驶来,四人脸上都露出了喜色,郭图还忍不住念叨:“可算把粮草盼来了,将士们再饿肚子,怕是要出乱子了。”可等粮车走近,看清马车上袁谭那铁青的脸色,还有跟在后面的袁熙紧锁的眉头,四人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纷纷收起了喜色。
郭图连忙上前两步,小心翼翼地迎上去:“公子,您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莫不是在赤崖城跟岳帅起了争执?”
袁谭没说话,只是猛地抬起脚,狠狠踹在最近的一辆粮车上。“咚”的一声闷响,粮袋晃了晃,几粒碎米从袋口漏出来,落在积雪上,瞬间被寒风冻住。他压着喉咙里的火气,冷冷吐出三个字:“回帐说!”说罢,转身就往中军大帐走,袁熙紧随其后,麴义四人面面相觑,满肚子疑惑,也只能快步跟上。
刚进中军大帐,袁谭便一把扯掉身上的棉袍,甩在一旁的矮凳上,径直坐在主位上。不等众人开口,他抓起桌案上的青铜酒杯,狠狠往地上一摔。“哐当!”酒杯撞在石板地上,碎成好几片,酒液溅得满地都是。“该死的岳飞!该死的蹋顿!真的是气煞我也!”他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是怒到了极点,连声音都带着颤。郭图连忙弯腰,小心翼翼地捡起地上的瓷片,一边捡一边问:“公子,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粮草不是都运回来了吗?难不成岳帅给的粮草不够数?”
袁熙在一旁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几分无奈:“我们这哪是领了粮草,分明是被岳飞和蹋顿联手耍了!”
逢纪皱着眉,往前凑了凑:“怎么回事?粮车都到营门外了,还能有假?”
“有假倒好了!”袁谭猛地一拍桌案,声音陡然拔高,震得桌案上的烛火都晃了晃,“我们拿到的两万石,全是掺了麸皮的碎米,粗得连喂马都嫌磕牙!可蹋顿呢?他拿到的是两万石精粮,还有好几车腌肉!岳飞这是明摆着厚此薄彼,把我们当傻子耍!”
麴义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沉声道:“怎么会这样?岳飞身为盟军统帅,这般偏袒,就不怕寒了我们袁军的心?公子,为何不去赤崖城找他理论一番?”
“找他?找他有什么用!”袁熙苦笑着摇头,伸手揉了揉眉心,“这消息是大哥在西粮仓外,听搬运粮食的凉州兵‘无意’中说的,连个正经证据都没有。真要是去找岳飞,他要是反问一句‘我好心拨粮救你们的急,你们不仅挑三拣四,还凭空污蔑本帅’,我们拿什么反驳?到时候落个‘不知好歹’的名声,往后再想找他要粮,就更难了。”
“还用找证据吗?”袁谭冷冷打断他,语气带着几分笃定,眼神里满是怒火,“这分明就是蹋顿暗中归降了凉州!不然岳飞凭什么给他那么好的待遇?精粮、腌肉,我们连口白米饭都吃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