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没人喊开始,但都动了手(1 / 2)
那声音并非来自人,亦非来自雷,倒像是风被装进了无数巨大的囚笼,在挣扎,在咆哮。
陈默瞳孔骤缩,循声望去。
只见干涸河床的远方高坡之上,赫然矗立着一排排顶天立地的怪异造物。
那是由粗壮的木料搭成骨架,再蒙上整张巨大兽皮制成的“鼓”,每一面都足有三丈方圆,迎风而立,宛如一排沉默的巨人。
狂风贯入,兽皮被吹得猛然向内凹陷,随即又被风压弹出,发出一声沉闷如心跳的“咚”响!
这声音,正是他听到的擂鼓之声!
更让他心神剧震的是,每一面“风鼓”的中心,都系着一根粗长的麻绳。
麻绳顺着山坡垂下,一直延伸到下方龟裂的土地上。
在那里,一排排小小的陶罐被巧妙地悬挂在简易的木架上,罐口正对着一株株在烈日下蔫头耷脑的幼苗。
风鼓每震动一次,便会牵动麻绳,让远处的陶罐微微倾斜,从罐底一个小孔中,滴落一滴珍贵无比的水珠!
那水,是牧民们连夜收集的露水。
一滴,又一滴。
以天地之力,行灌溉之事!
陈默一步踏出,身形如幻影,瞬间跨越百丈距离,来到了一名正在检查幼苗的牧民少年身旁。
他看到,在每一排幼苗旁边的沙地上,都用石子刻画着一条长长的弧线,弧线上还用不同颜色的石子做了标记。
一根木棍插在弧线的一端,其投影正缓慢地在弧线上移动。
“这是何物?”陈默指着那条弧线,声音略带沙哑。
少年黝黑的脸上满是自豪,他咧嘴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这是‘节气轨’!阿爷说了,天不说话,但风会走,影会跑,咱们跟着太阳的影子种地,就饿不着!”
陈默的心脏,宛如被那风鼓重重擂击了一下!
他一眼便看出,这看似原始的“节气轨”,通过精确记录日影在一年中不同时段的长度与位置变化,其对播种时辰的判断,竟比朝廷钦天监颁布的历法,还要精准上半个月!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随风起伏的“风鼓”,其木质骨架的支撑结构,鼓面兽皮的绷紧与松弛,带动麻绳的顿挫与牵引……这其中蕴含的借力打力、以小博大的韵律,竟与他签到所得的《缩地成寸》轻功要诀中,关于步伐与内劲配合的法门,有着惊人的暗合之处!
此地无人知晓《缩地成寸》,但他们用身体,用生存的本能,复刻了同样的道妙!
陈默沉默了。
他没有说一句话,只是蹲下身,用手指轻轻触摸着那温热的沙土,感受着那根木棍投影的缓慢移动。
直到夜幕降临,他才缓缓起身,从怀中摸出最后一包种子。
那是他沿途收集的各种耐旱草药与作物的混合种子。
他没有惊动任何人,只是走到灌溉渠道的最末端,将这些种子悉心撒入那些最干涸、最贫瘠的土地里。
如同播下一个沉默的祝福。
黎明时分,当陈默赤足踏上新的旅途时,他听到身后传来一阵阵欢快的童谣。
一群牧民孩童,正拿着树枝,在沙地上兴奋地画着一个个格子,口中清脆地喊着:“风鼓响了,该浇水啦!太阳到第三颗石头啦!今天我们来签到啦!”
“签到”二字,如一道天雷,在陈默脑海中轰然炸响。
他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只是嘴角勾起一抹复杂难明的笑意,身影迅速消失在晨曦的尽头。
千里之外,青州府,云麓书院。
苏清漪一袭白裙,静立于一片荒地之前。
这里正在进行一场特殊的“无师考试”。
数十名学子,每人分得一块荒地,限时三日,自行复耕,成败自负。
她看到,大部分学子都严格按照《农政全书》上的规制,一丝不苟地开垦、引水、施肥。
然而,最终拔得头筹的,却是一名无人看好的盲女。
她并未急着动土,而是脱去鞋履,赤足在自己的地块上缓缓行走,用脚底最敏感的皮肤,分辨着每一寸土壤的湿度差异;她俯下身,用手掌贴近地面,感受着地气流动的微弱温差;她甚至侧耳倾听,凭着不同区域虫鸣的密度与种类,来判断这片土地的生态平衡。
最终,她只在几个最关键的位置,挖了几个极小的引水渠,撒下的种子也并非良种,而是几种看似不起眼的野草。
三日后,当其他人的田地或因水多而涝,或因肥重而烧苗时,唯有她的地里,一片绿意盎然,生机勃勃。
书院的白发山长抚须笑道:“苏大家见笑了。我们这里,早已不再教学生何为标准答案,我们只教他们,如何相信自己的感官。”
苏清漪清冷的凤眸中,泛起前所未有的波澜。
当夜,返回驿站的她,在随行笔记中郑重写下一行字:“当教育不再害怕错误,真实才会生长。”
那一晚,她破天荒地做了一个梦。
梦里,陈默站在一片焦土废墟之上,四野茫茫,唯有他手中,捧着一团跳动不休的绿色火焰。
他没有说话,只是转过头,对她露出了一个久违的微笑。
南疆,影阁分舵。
柳如烟妩媚的脸上,此刻写满了惊奇。
她面前摊开的,是一部由她的学生们刚刚整理完毕的口述史——《荒年录》。
上面记载着,在过去数十年间,至少有三个互不相通的地区,独立地“发明”了促进种子发芽的“破壳术”。
西北的农夫,为了让珍贵的麦种在干旱中尽早发芽,会用自己的指甲,在种皮上轻轻划开一道细痕;东南的渔民,为了拯救被盐分侵蚀的海藻种子,会用贝壳刮去其外壳的腐烂层;西南深山的山民,为了培育更耐寒的苔藓,竟会用石子轻轻敲裂孢子囊,再埋入冻土……
方法各异,但其“破除外壳、激发内生”的原理,却惊人的一致。
“谁最先想到的?”柳如烟纤纤玉指点着卷宗,好奇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