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4章 灯台下的夜校(2 / 2)
他推了推眼镜,翻到某一页,手指在纸页上直颤:“我这本子记了二十年,光记谁干了多少活。可昨儿我翻到一笔——‘杨靖代李寡妇领粮,雪深三尺’。我突然明白,账本里也能挖出‘志’。”他“啪”地合上工分簿,腰板挺得笔直,“从今往后,生产队工分簿,每月摘一条‘暖心事’,交夜校编录!”
棚外突然响起“刺啦”一声。
张大山掀草帘的手顿了顿,旱烟杆还叼在嘴上,烟丝烧得通红。
他本来蹲在棚外抽旱烟,听着里面的动静不对劲儿——往常夜校都是教识字,今儿咋还带掉眼泪的?
可这一掀帘,正看见自己儿子狗剩站在中间,脖子梗得跟小公鸡似的:“我爹前天半夜给李家洼送苞米,怕人知道,特意绕了后山!”
棚里掌声“轰”地响起来。
张大山猛地低头,烟锅子在鞋底磕得“砰砰”响,火星子溅在雪地上,“滋”地灭了。
他转身往家走,棉鞋踩得雪地“咯吱”响,可走了没两步又停住,从怀里摸出半截铅笔,在烟盒纸上歪歪扭扭写了几个字。
第二天清晨,刘会计翻开工分簿,就见里面夹了张皱巴巴的烟盒纸,上面用铅笔写着:“张大山,自愿补记——腊月初五,送粮李家洼,未报工分。”字迹歪得像蚯蚓,可刘会计看了半天,突然笑出了声。
夜校散场时,雪还在下。
赵老三拄着拐慢慢挪到杨靖跟前,手在怀里掏了半天,摸出本破旧的黄历。
黄历封皮都磨破了,背面却密密麻麻记着小字:“正月十六,杨靖送药;二月初八,王姑娘教唱;三月十一,刘会计代写家书……”
“小杨啊,”他把黄历往杨靖手里塞,手指冻得直抖,“俺没文化,就会记这些个。可……可也想入‘志’,行不?”
杨靖接过黄历,指尖触到纸页上的折痕——都是赵老三翻得太勤磨出来的。
他抬头看赵老三,老人眼角的皱纹里还沾着夜校的灯火,像落了把星星。
“赵叔,您这本,就是李家洼的第一卷。”他郑重把黄历放在讲台上,那里已经摆了狗剩的旧账本、二愣子的烟盒纸、老周的铅笔头,还有张大山的烟盒纸。
系统提示音又在耳边响,他没看。
王念慈走过来,把黄历轻轻摆正,发梢沾着雪粒子,眼睛亮得像灯台下的火:“明儿我去砍根树杈,给这些本子做个木匣。”
杨靖望着讲台上的“民间史册”,突然想起前儿奶奶说的话:“人活一世,总得留点啥。”他蹲下身,用炭条在雪地上画了个更大的圈——圈里要装两屯的暖心事,圈外要长新故事。
雪粒子还在往草棚顶上落,可讲台上的黄历本,已经暖得能焐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