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官盐专卖（2 / 2）

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被她死死咽下。

那伙计浑然不觉，或者说根本不在意，已经开始极其熟练地用小秤称盐。那雪白的官盐从他手中的斗里滑出，落入李青禾带来的布口袋中，发出的“沙沙”声，此刻听起来却如同铜钱坠落深渊的声响，每一声都砸得她心口剧痛！

最终，一小袋并不算饱满的官盐，被伙计极其随意地推到了柜台这边。而那锭五两的官银，早已被他收进了抽屉深处。

李青禾极其缓慢地、僵硬地伸出手，提起那袋轻飘飘的、却价值五两“赏银”的官盐。袋子勒在手指上，那重量，轻得让她浑身发冷。

她一步一步，挪出官盐铺。阳光照在她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回到河滩地的院子，将那袋官盐放在地上。张寡妇几人迫不及待地围上来，打开口袋一看那分量，再听李青禾用嘶哑破碎的声音说出“五两……十五斤”时，所有人都僵住了。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下来。

突然！王婶猛地一拍大腿，整个人如同被雷劈中，脸上瞬间血色褪尽，继而涨得通红！她猛地扭身，跌跌撞撞地扑向墙角那几个……早——已——……腌——好——的……咸——菜——瓮——！！！

她极其粗暴地掀开瓮盖，看着里面……因——为——……之——前——……得——了——……那——……二——百——斤——……淮——盐——……而——……放——心——……大——胆——……多——放——了——……盐——……以——求——……能——……保——存——……更——久——的……咸——菜——！！！

“哎——哟——！！！我——的——天——老——爷——啊——！！！”王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如同被剜去心头肉般的惨嚎！！！声音凄厉得吓人！！！她枯树皮般的手狠狠捶打着自己的胸口，跺着脚，在原地如同陀螺般乱转，悔恨的泪水瞬间涌了出来！“造——孽——啊——！！！早——知——道——……官——盐——……贵——成——……这——个——……天——杀——的——……样——子——！！！”“我——……就——……该——……一——粒——……盐——……掰——成——……八——瓣——……用——啊——！！！”“怎——么——……就——……舍——得——……往——……这——……咸——菜——……里——……嚯——嚯——……了——……那——……么——多——……好——盐——！！！那——……都——是——……钱——……啊——！！！是——……命——……啊——！！！”

“早知腌菜少放盐——！！！”

这一声泣血般的悔嚎，如同最后一把盐，狠狠撒在了所有人鲜血淋漓的心口上！

院子里，只剩下王婶捶胸顿足的哭声和绝望的跺脚声。其他人也都面色惨然，看着那袋轻飘飘的官盐，再看看墙角那几瓮如今显得无比“奢侈”的咸菜，一个个心如刀绞，悔青了肠子。

李青禾枯槁的身影立在当中，一动不动。深陷的眼窝里，那片死寂的灰霾之下，是翻涌的、冰冷的岩浆。

官盐专卖。赏银。五两十五斤。咸菜里的盐。

这一切，像一把冰冷的锉刀，在她本就千疮百孔的心上，又狠狠地、磨——出——了……一——道——……深——刻——见——骨——的……血——槽——！！！

她终于更深刻地明白了，县尉那句“下不为例”，究竟意味着什么。

那不是警告。那是……规——矩——！！！是……她——……这——样——的——……人——……必——须——……遵——守——……的——……铁——律——！！！哪怕……这——规——矩——……本——身——……就——……是——……一——把——……刮——骨——的——……刀——！！！

塘埂方向。暮色渐合。那个沉默如礁石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立在风中。浑浊的目光……极其缓慢地……从……地上那袋轻飘飘的官盐……移向……捶胸顿足、悔恨交加的王婶……再移向……李青禾那如同被冰封住的、却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死寂下彻底冷透凝固的侧脸……枯槁的嘴唇……极其艰难地……翕动了一下。一个嘶哑、干涩、却仿佛凝聚着这世间所有不公与无奈的声音……轻轻地……融入了这令人窒息的暮色里：

“……官——……”声音顿了顿，目光扫向镇集方向。“……价——……”再落向那袋盐。“……认——……”下颌极其轻微地、却带着一种认命般的沉重……向下一——点！“……踏——实——！”

“官价认踏实——！！！”

声音落下。沈明远的身影被暮色吞没。唯有王婶那悔恨的哭声。还——在——……河——滩——地——的——……上——空——……凄——厉——地——……回——荡——……每——一声——……都——像——……抽——在——……所——有——人——……心——上——的——……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