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蓝布出塞（2 / 2）

“别动。”李青禾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度，仔细地将那厚实的狼皮护膝牢牢绑在王婶瘦削、甚至有些变形的膝盖上，又替她系好带子。

温暖的皮毛瞬间包裹住冰凉的膝盖，一股暖意缓缓渗入。

李青禾依次为七人都绑上了护膝。她们怔怔地站着，感受着膝盖上传来的、久违的暖意，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好。那暖意似乎不仅暖了腿，更暖了心。

“这狼皮筒子，”李青禾直起身，看着她们，深陷的眼窝里目光温和，“是草原商队换布剩下的。我让人做成了护膝。冬日里干活、夜里睡觉，都戴着。老寒腿……能少疼些。”

她话说得平淡，甚至有些干巴巴的，却像一把重锤，敲在了七人心最柔软的地方。

张寡妇眼圈瞬间就红了，嘴唇哆嗦着，想说些感谢的话，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是用手一遍遍摩挲着膝盖上厚实温暖的狼毛。周娘子别过头去，悄悄用袖子拭了拭眼角。王婶更是早已老泪纵横，她腿疼了十几年，何曾有人这般细心惦记过？还是用这等金贵的皮子！

“青禾妹子……这……这太费钱了……”王婶哽咽道。

“是啊，这让我们……怎么受得起……”

“戴着。”李青禾打断她们，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平静，“工坊要熬过冬天，离不开你们。腿脚暖和了，才好干活。莫要推辞，这是……工坊的心意。”

她将“工坊的心意”几个字说得很重。这不是施舍，而是对共度时艰、不可或缺的伙伴的体恤与犒赏。

七位寡妇不再多言，只是重重地点头，将那温暖的狼皮护膝紧紧捂在膝头，仿佛捂着的是一团火，足以驱散整个寒冬的冷意与疼痛。

自此，东塘工坊的织棚染房里，便多了一道独特的风景：七位忙碌的妇人膝头，都裹着厚厚的狼皮护膝。她们穿梭引线，踩动踏板，搅拌染缸，动作似乎都因这份温暖而变得更加轻快有力。夜里归家，这护膝亦成了安眠的宝物。

其他工友见了，羡慕有之，却更多是为她们感到高兴，工坊内的凝聚力，因这细微处的关怀而愈发深厚。

冬日严寒如期而至，北风呼啸。然而，那七双被狼皮精心护住的膝盖，却鲜少再听到往日那般痛苦的呻吟。这份来自塞外、以蓝布换来的温暖，实实在在地抵御了风寒，也熨帖了历经磨难后的人心。

塘埂方向。大雪初霁，天地皆白。那个沉默如礁石的身影……踏雪而来。浑浊的目光……掠过织棚内那一个个裹着狼皮护膝、专注劳作的身影，最终落在那个正在检查布匹质量的枯槁背影上。

他看见了她如何将交易的皮货化为切实的关怀。看见了那七份沉默却厚重的温暖。

枯槁的嘴唇……极其艰难地……翕动了一下。一个低哑的、仿佛也带着雪原寒气的声音，缓缓地吐出：

“……布——……”声音顿了顿，似在追溯这温暖的遥远来路。“…——易——…”“…——暖——…”下颌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对物质交换中衍生出的情感价值的默然认知，向下一点。“…——实——！”

“布易暖实——！！！”

声音落下。他转身，在雪地上留下一行深深的脚印。织棚内，狼皮护膝包裹下的膝盖温暖如春，织机声规律作响，仿佛在编织一个——……更——……加——……坚——……韧——……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