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5章 没人喊你,你就喊自己(2 / 2)
“去吧,让它们去寻找自己的港湾。”
孩子们欢笑着,将一艘艘洁白的纸船放入大海。
海流与季风,将它们带向了遥远的彼方。
三日后,远在北海的数个贵族庄园里,仆人们惊奇地发现,自家花园的池塘中,不知何时漂满了来自异乡的纸船。
他们好奇地捞起,放在壁炉边晾干。
在火焰的烘烤下,原本空白的船底,竟缓缓浮现出清晰的字迹。
一场无声的身份地震,在富丽堂皇的宴会厅与堆满古籍的书房间悄然爆发。
一位正在举办沙龙的伯爵,在仆人递上来的纸船上,看到了自己年轻时为换取爵位而被迫放弃的本名。
他当场推翻了满桌的美酒佳肴,将自己锁在书房,一夜白头。
另一边,“自名村”遭遇了百年不遇的大旱,赖以为生的井水彻底枯竭。
就在村民们绝望之际,村长老“狗剩”带领众人重新掘地,试图寻找新的水源。
当他们挖开废弃矿井的旧通道时,一阵低沉的鸣动声忽然从地底深处传来。
他们循声深入,骇然发现,矿道竟与一处从未被发现的地下古泉相连。
泉水之中,悬浮着无数萤火虫般的微光字符,细看之下,正是当年“狗剩”和工友们用血泪刻在岩壁上的名字!
他们将这“活”的泉水引出地面,用以灌溉。
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枯萎的作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长,结出的果实剖开后,果肉上竟天然生成了字形的纹路。
有商人高价收购这种奇异的果实,并将其命名为“铭果”,贩卖给各路权贵。
一名驻守西海的海军将军,为尝新鲜购得一枚,切开之后,果肉上赫然呈现出他二十年前在战场失踪的亲弟弟的名字。
将军凝视着那个名字,当场泪如雨下,次日便卸甲返乡,踏上了寻亲之路。
井自涌名,果亦记人。
消息传开,天下百姓不再求神拜佛,而是争相在自家后院掘井,只为听一听,那沉寂的地底深处,是否还有属于自己的名字在低声呼唤。
当英雄的事迹开始被遗忘,人们便会自己成为英雄。
学者们本想在空岛遗址上为桑蒂建立一座“记忆圣殿”,耗资巨万,拟立其雕像为中心。
可就在工程启动的当天,工人们发现,所有运上空岛的石材表面,一夜之间爬满了新生的鸣心藤。
藤蔓的枝条疯狂交织,在每一块石头上都编织出清晰的小字:“不要神龛”、“不要画像”、“我们不是传说”。
工程被迫中止。
半年后,一群盲童在此地建立了学堂。
他们看不见世界,却能用双手触摸藤蔓上凸起的文字,学习那些被遗忘的姓名与历史。
他们说:“我们看不见英雄的脸,但我们摸得到每一个名字的温度。”这片藤林自此被称为“触忆园”,前来朝圣者,必先蒙上双眼,仅凭双手去感知那些永不磨灭的刻痕。
终于,在某个平平无奇的清晨,全世界几乎同时发生了一件异事。
无数间产房里,新生儿的第一声啼哭,不再是单调的“哇”,而是一种含混不清,却能被所有父母清晰感知的音节——“我……叫……”。
产房外,等待的父亲和母亲们喜极而泣,他们拿起笔,不再需要任何许可,也无需再上报冰冷的编号,只是在出生证明那片空白处,郑重地写下了他们赋予孩子的,第一个真正的名字。
没人喊你,你就喊自己。
此刻,无人知晓的某片无风带海域,一艘没有任何旗帜的小船正静静航行。
船尾,坐着一位长发披肩的女子,正是波雅·桑蒂。
她手中握着一支最普通的炭笔,正一笔一划地,在身前的木板上,反复练习书写着自己的名字。
她写了又擦,擦了又写,神情专注而安宁,仿佛第一次学会这件事。
海风轻柔拂过,将她发梢沾染的最后一缕、来自名誓集镇的灰烬吹散,落入不起波澜的浪花深处,再无踪迹。
没有人看见她,但她走过的路上,再也没有人需要别人来喊出他的名字。
世界学会了为自己命名。
那些曾经用以抗争的工具——承载记忆的藤蔓,涌出名字的古泉,漂洋过海的纸船——都开始逐渐褪去神异,化为人们口中的传说与诗篇。
然而,作为这场变革最初源头的、那本由林婆口述的无字之书,却真正地,彻底地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视野里,片纸不存。
起初,无人为此担忧。
毕竟,当每一个人都成为一本活着的书时,谁还需要那些脆弱的纸张呢?
但他们似乎忘记了一个最简单的道理。
纸上的文字可以被无数次地复制,而一个活生生的灵魂……也可以被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