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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松烟辞(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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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烟辞》

腊月二十三,灶王爷升天前的最后一炷香,被北风掐断在半空。

胶东深处,松岚岭。

岭北背阴面,有一孔废炭窑,窑口被雪埋了半截,像谁把黑夜反扣在山上。

窑内,却亮着一粒豆大的火,火头舔一块松烟墨,墨上蹲一个人。

那人叫许松烟,二十四,公开身份“德昌墨庄”制墨师,暗里属胶东“松火”尾号交通,代号“烟舌”。

他今夜的任务,简单得近乎奢侈:

把“话”写进一块墨,让墨自己碎,碎成灰,灰借风走,风把字带给二十里外的“纸鸢渡”——那里有一只等风的风筝,风筝肚里塞一张薄棉纸,纸上预先刷了鱼胶,灰落即粘,粘成字,字再被风读一遍,读完,风筝断线,像给黑夜递一封不会落地的信。

仅此而已。

不燃,不爆,不流血。

只让黑自己说话。

23:10,窑外岭道,日军“冬检班”巡逻队踏雪而至,共五人,领队的是宪兵队特高课“烟迹手”佐久间弘,外号“墨狗”,专嗅松烟味,能在三里地外分辨出哪一缕烟里掺了人汗。

他腰间别一只“捕烟匣”——黄铜小箱,内嵌风机,箱口蒙绢,绢上涂松脂,烟过即粘,粘成纹,纹再被他拓在硫酸纸上,像给黑夜按一枚会留底的指纹。

今夜,他奉令:

“凡夜间冒松烟者,一律窑封、人捉、墨碎、灰扬,勿使一字走漏。”

许松烟在窑内听见“墨狗”二字,把呼吸压成一条线,像给肺加一道反锁。

23:20,岭脚传来“卖松脂灯”的摇鼓,彭——彭——节奏三急一缓。

许松烟听见,用指甲弹墨坯,弹声与鼓同:三急一缓。

墨坯受震,表面浮起一层极细的烟绒,像给黑夜长一层不会说话的毛。

窑外,佐久间猛地抬手,巡逻队止步,雪被踩得吱嘎,像给山按一枚枚生锈的钉。

23:30,许松烟把墨坯翻个身,露出底面“砚槽”——一道极细的凹线,槽内早压进一张“烟纸”。

纸用桑皮制,薄可透光,上写:

“灶神上天口外风隙纸鸢渡卯时三”

字用松烟灰调鱼胶写,黑里藏灰,灰里藏黑,肉眼几不可辨。

他把纸对折,再对折,折成“松果”形,塞进砚槽,用新墨封平,像给黑夜补一颗不会疼的痣。

随后,他取“裂药”——樟脑粉与干冰屑各半,包一粒米大的棉球,嵌进墨背“气眼”。

裂药遇体温即缓释,三小时后,墨由内向外裂,裂成八瓣,像一朵迟到的黑梅。

23:40,窑门被踹开。

佐久间带人闯入,手电交叉,光柱像几把冰刀,把窑内切成碎块。

许松烟蹲在地上,手里端一只“松脂灯”——灯芯是他自己,火苗正舔他指尖,却不见痛,只见灯罩壁上一圈松烟,像给黑夜戴一副黑眼镜。

“干什么的?”

“制墨,腊月二十三,送灶神,要墨。”

“墨呢?”

许松烟抬手,指墨坯:“刚压好,没干,长官要不要拓个纹?留年味儿。”

佐久间眯眼,掏捕烟匣,开机,风机咝咝,像给黑夜插一根吸管。

墨坯表面浮烟被抽走,在绢上拓出一朵模糊的云,云里无字,只有风。

佐久间盯三秒,挥手:“带走。”

两名伪军上前,反剪手,推窑外。

雪扑在脸上,像给世界按一次冷敷。

00:10,一行人到岭口“望火台”——一座废烽火台,台顶平,雪厚半尺。

佐久间命人把墨坯摆台心,四周架四只“雪灯”——白铁罐灌煤油,罩壁打孔,光漏出来,像给黑夜扎一排冰凉的针。

他取一只小锤,锤头镶“墨刺”——精钢三棱,专敲墨坯,一敲,墨裂,烟出,他再捕烟,拓纹,像给黑夜做一次冷解剖。

第一锤,墨坯只裂微纹,无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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