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焦尾自鸣,来自天地的“警告”(1 / 2)
第234章:焦尾自鸣,来自天地的“警告”
夜还未尽。宫墟的废砖在露水里发凉,像一口沉着的旧井。丹鼎旁的红心稳稳跳着,节律与昨夜的“回环”一致。守值的小吏把衣领拉高,站在廊下打了个呵欠。忽然,一声极细的“嘤”响起,若有若无,从远不在院中的某处传来,像有人在黑暗里轻弹了一下人的心弦。
小吏以为风。他正要合门,第二声来了,纤长,清而不脆,尾音略带焦香。那不是风,是琴。
他怔住,脑子里冒出一个在许都人心里既陌生又熟悉的名——焦尾。
焦尾不在这院。焦尾在宫墟东偏殿的旧库里,裹着两重粗麻,放在一张缺脚的案上。自洛阳劫后,它一度断弦,又在迁都之议重启时被人抬出过一次,再归沉寂。谁也没想到它会在这个时辰自己鸣响。第三声还没到,小吏已经拔腿往东偏殿跑,靴底在石板上敲出急促的拍子。
偏殿门闩推开,冷气裹着一丝旧香扑面。灯点起来,琴案上的麻布自己起了一个角,像有手在—焦尾自鸣。”
消息像一粒火星沿着暗巷传开。半个时辰后,郭嘉立在偏殿门口,黄月英提着灯笼随后至。两人对视一眼,便一齐上前。麻布掀起,焦尾露出身形。琴背乌亮,尾端有一道旧裂纹,像一道被雷烤过的闪电。黄月英不先触琴,她把灯移到琴首,灯影照出琴背上极细的刻划:宫调、商调、角、徵、羽的记号,尚能辨。那是蔡中郎的旧手笔,世所稀见。
“不是热胀冷缩。”她低声,“裂线未再扩,弦亦未牵动。它在应声。”
“应什么声?”郭嘉问。
没等黄月英答,院外又一阵极轻的“嘶”吹来。那是地底在换气。地听盘此刻不在此处,却似有一只无形的盘悬在屋梁上,白砂的纹理可以想见。焦尾尾部的裂痕随风似动,像一条细线要从琴背深处穿过。他们谁也没动手,琴却在第三次响。三声不同,前三短,后一长,像“徵—徵—角——”。
“徵转角。”黄月英指尖轻点,“警也。”
“天地的警告。”郭嘉眼神一敛。
两人同出偏殿,直奔丹鼎。地听盘已被司量少年换到殿外,四角水囊稳稳悬着。白砂的纹路与昨夜不同,主椭圆尚在,椭圆内多了一道极细的裂痕,从北至东,像有人用刀背在纸上压出一条浅痕。裂痕尾端微微上挑,形似“啸”。黄月英以竹簧轻拂,裂痕不散,反而更明。
“地下的‘啸’,对上了琴的‘角’。”她给出判断,“‘工律’与‘礼律’同被牵。不是一处井眼之变,是远端之力在拉整根筋。”
“北方粗喘昨夜更近。”郭嘉望向城外,“今天它学会了‘吹口哨’。”
这话未毕,黑衣护卫匆匆而至,抱拳低声:“北市布行后院的盐盘,申时后再鼓一朵‘蘑菇’。夜初,蘑菇云沿回环向东,最后停在宫墟外侧的小祠。属下追至,祠里供着一尊无面木偶,香灰新,香气与白日相同。”
“香路进了祠。”郭嘉看向黄月英,“人道的‘警’。”
“天道、人道,两边一起叫你听。”她放下竹簧,眼神清冷,“今夜不可多掘,但必须‘镇音’。”
她转身给出第一道令:“移‘香听盘’至祠旁,盐换作三成‘矿盐’二成‘井盐’五成‘海盐’。三盐性不同,遇复合香潮痕不同,明日可分源。”
第二道令:“丹鼎加‘镇音石’。”她从木匣内取出一片薄薄的黑石,石心微亮,边缘微粗,“旧井底捞出,石中有微孔。放于鼎与地之间,不压‘气’,只平‘声’。”
第三道令:“回环加一环。”她让司量少年把昨夜画好的“回环”在北侧再添一圈,圈与圈之间留两指宽,“双环相顾,遇外啸可自吞。”
第四道令:“工地号子改拍,从‘一三落’改‘二四落’。”她抬起手臂比划,“两日内全部调匀。人要合城,城要合气。”
“我去号令。”郭嘉点头。他转向护卫,“祠内木偶谁设?”
“查到一名布行掌柜,姓韩,邺地来人。口齿利索,字写得好。后院有两坛兽油,油上浮粉未尽。”
“活的‘香工’。”郭嘉唇角一动,“别惊他。让他以为自己隐得很好。”
“喏。”
工地此时已有人停工。绞车司看见北天的云低了一寸,照规矩吹起“停—稳—检”的短哨。十不吊写在木牌上,夜色里仍看得清。空中未有恶风,地上却先发了一阵极轻的震。木塔“吱呀”一声,榫舌往里更咬半分。若在从前,此时必有人叫喊,必有人抢提。今夜无一人乱动,号子改拍的节律刚刚传下,力夫们下意识就改了脚。塔稳了。绞车停了。没有一块石头失手,连吊绳都没颤。
黄月英远远望着,眼角的弧度轻轻往下斜了一丝。那不是忧,是第一次预警被系统化规矩消解后的“安”。她知道,这就是“正向反馈”延伸出来的“抗扰性”。规矩一旦养成,天地多半的“惊”都能吞下去。
但天地此夜不欲善罢甘休。焦尾在偏殿里又自鸣一次,这一次音更低。小吏慌得想跪,又被老匠张姓人一把拽住。老匠嘴里嘟囔:“琴叫你听,不叫你跪。”
“听什么?”小吏眼圆。
“听你脚下的路。”老匠把他推向殿外,“跟着‘二四落’走。”
小吏半懂不懂,却不再乱跑。他沿着“回环”外围的红线缓慢巡视,遇到有人未改拍,他就照“稳”字提醒一句。许多小事在下一刻串成一条事:工地稳住,窑口火头不冲,风箱的鼓风更匀,井下护卫不再被突然上涌的“土息”顶得耳鸣。焦尾的第二声像被吸进了城,化成了远处窑壁上传回的一道长呼。
丑时将近,天子在内殿惊醒。他自难安以来,很少睡得安稳。今日在宫墟枯榴前那一点新绿让他松了一口气,可也添了几分惶。内侍匆匆进殿,禀告:“焦尾自鸣三次。”天子愣了一愣,披衣起身:“去看。”
偏殿不远,地听盘近在侧。天子不走大阵仗,带两名近侍而已。他站在琴案前时,黄月英正俯身检查琴背。她把灯贴近裂线,裂线嵌着一点极细的白粉。她捻起,送到鼻边,眼神略动:“盐粉。”
“今晚搬动过?”郭嘉问。
“无。”她摇头,“这是风里来的。盐盘的极细粉末,随着地面回环的气流,吹进了偏殿。焦尾的裂线像一根狭缝,恰好收住了风。”
“地道把‘人道’带来了。”郭嘉转向天子,行礼,“陛下,今夜焦尾之鸣,不是妖。是警。是天地、人事、工律三者同声来告。”
天子手指轻抚琴首。他并不问“妖不妖”,他只问:“当如何答?”
“以‘声’答。”郭嘉道,“改号、镇音、回环已行。臣还请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