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许都无眠,铁蹄踏破长夜(1 / 2)
第265章:许都无眠,铁蹄踏破长夜
许都是一口被火拢住的鼎。夜色像盖,闷在上面,热气从城心的暗纹里一息一息往外喷。鼓楼不再报更,金铃也不响,铃心都被一缕看不见的丝塞住;只有甲的摩擦、靴底轻踏青石的声,像一串细密的雨,铺满坊巷。
刺史府后堂的暗室里,铜丝织就的“图”挂在墙后,像一面无弦之琴。十数名黑衣人屏息相对,沙盘边缘三列竹牌“宴、留、斩”起落有致。代号“织手”的老者指腹在木筹末端轻轻一推,微磁牵动铜丝,“嗡”的一线极细的鸣震沿城腹线窜出——
“东偏第二坊,灯灭三次,‘游’转‘宴’。”
“北城根,驼负队过桥,标识‘游’,维持观察。”
“上东门药铺后房‘叮’一次,‘人心’入列。”
每一条讯号都像网眼的收与放;每一枚竹牌被推入列时发出的“叩”声,像敲在整座城的心口。
——
殿中,白绫如水,席面仍稳。酒未沾唇,已凉在盏沿。曹操指腹在杯沿绕了一圈,目光横过灯影,落在郭嘉指间那卷被“天蚕丝”重新封好的绫上。绫极薄,薄得像从人心上剥下来的一层皮。
“仲德言‘借命’,度与节皆在手中。”郭嘉低声道,“臣请再收半寸。”
曹操点首。侧门上,三记铜槌不至,烛焰却同时一缩又开。席间微响,像有人在暗里咬碎一粒盐。
王子服坐在末列,他的背挺着,袖口整齐。第一道菜上桌时,他只是红了眼;第二道菜展开时,他吞下回条,主动入席。此刻他不看任何人。他看着那条白绫。白绫在灯下有一层极浅的光,像河面上的薄霜——看似薄,踩上去却会沉。
董承在侧席,衣襟无褶,指面贴在案下的木纹。他的唇没有抖,眼睛里反倒有一线风。他知道自己的竹牌不在三列之中,单独立案。这是郭嘉留的“空”。空能救,也能杀。他把手从木纹上抬起,安安静静,像在听一首只在心里响的鼓。
荀彧没入主殿。他站在偏廊,袖里压着那几句小札——“清议非清洗,礼须有度,刑须有节”。风从他衣襟底下过,他心里那一点不合时宜的悲悯被风吹了一下,又压稳。他知道,等会儿需要他开口的时候,不能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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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道以西,第一拨铁蹄拐入横街。许褚走在最前,肩宽如墙。墙后是两列甲士,刀镡齐齐撞鞘,发出低而平的“锵”。“画皮”引路,内侍的步法、宫人抬手的角度,一丝不差;“天蚕丝”斜斜地自屋檐垂下,末端极细的铅坠一晃一停,便是拐弯的角、转身的时。
第一处,是司寇府后院的偏房。门未关死,院灯覆碗,灯影低伏。甲士无声分列,许褚一掌按门,门不响便开。院中两名死士跃出,刀光过肩;许褚不退,斜肩一裹,让刀擦甲而下,火星一溅。他反手擒腕,“喀”的一声,腕骨折了半寸。另一人扑至,刀要命不要势,被廊上坠落的一根白绫端头缠住刃脊,“嗤”的一声被“鸩”的薄刃从人影后横着抹过——不见血线,只见人膝微一屈,静静坐下。
“清席。”许褚吐出两个字。不是喝问,是礼。院门再合。风把血气压在门里。
第二处,是吴子兰的旧书库。这里无杀,只取人。吴子兰坐在书案前,双手交叠。他抬眼看许褚,笑意很淡:“将军,直些,比聪明强。”许褚不答,向后抬手。甲士以礼扶人而出,踏上无幔的车。车轮压过青石,石缝里冒出一缕白气,散在夜里。
第三处,是城北的一个宗室旁支宅院。门童慌乱,院里有一道暗道刚开了一掌宽,风便把烛火吹灭。暗道里的人还没弯腰,白绫从梁间落下,轻轻一束。那人被负手带出,膝一软,落在青石上。许褚看他一眼:“列‘宴’。”甲士应声,带走。
铁蹄从狭巷到主街,像从河床的砂石踩到江面的浪。浪未起,声先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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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东门外,刘备与赵云已过废桥。桥下水浅,石多,磨声不断。赵云背上的孩童睡得沉,额角的汗被夜风吹干又起。他偶尔回望,城影高卧如兽。刘备不回头。他知道自己不是“逃”,是“被放”。他对赵云道:“告知,欠这一夜。”赵云“嗯”,不问谁。问了,也是多余。
桥那头,一个卖炭老翁挪担让路,掌心冰冷,攥着一枚刻有极小“鼎”字的铜钱。他不说话。风吹过他衣袖,把炭灰吹出一层极轻的灰烟。他看着那一行人的背影,心里只留了一个字——“活”。
城头的更箭试了一次风。箭没有射下。丝在墙角“叮”的一声,暗室里“织手”提笔,在“北门”记下一点微光,标注:游——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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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铺后房,程昱将旧印“度、节”按进白绫边,印痕极浅,几不可见。他抬眼看“鸩”:“此卷归谁手?”“祭酒。”鸩答。程昱笑意半寸:“今夜拿‘怨气’作薪,明日要有人看火。告诉荀文若——‘度’可施。”鸩颔首,衣角轻起,薄刃归鞘,无声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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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中,郭嘉展开第二卷绫。这一卷不是“谁和谁”,而是“何地何时”。它像一份城的呼吸图:哪一坊灯三次灭,哪一宅门两次开,哪一条巷在月影处有脚印。它比名册更深一寸——它写的是“心术与路径”,而不是“头衔与官秩”。
郭嘉指腹在某一栏轻轻一按:“此处——王子服。”王子服抬眼,一瞬间与他的目光撞了个正着。郭嘉点一点:“敢坐,就有救。”王子服笑了笑,笑得很小:“敢。”他把筷子稳稳横在盏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