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归墟为炉（1 / 2）
冰魄花瓣触及剑伤的刹那，时间在归墟剑冢失去了刻度。
林陌残破的躯体定格在向后仰倒的弧度，喷溅的暗金血珠悬浮空中，如同凝固的星屑。贯穿胸膛的断剑“墟”流淌着三色光晕，剑柄处少年灵体抱头蜷缩的姿态凝固成灰白色的绝望剪影。遮天蔽日的深渊魔爪裹挟着粘稠污血，爪尖距离林陌鬓角裂痕蔓延的冰魄花苞仅余三寸，魔爪上密布的冰冷巨眼闪烁着贪婪的寒光。
绝对的死寂中，唯有那片飘落的冰蓝花瓣在动。
它轻旋着，边缘流转的混沌玉光在绝对的黑暗里划出温润的轨迹，如同暗夜中唯一的萤火。花瓣无视了空间的桎梏，精准地贴上林陌胸前最狰狞的伤口——断剑“墟”透背而出的剑尖撕裂处。
嗡——
并非声音，而是空间本身发出的哀鸣。一股极致的冰寒与一股蓬勃到极致的生机，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如同阴阳鱼般从花瓣与伤口接触点轰然爆发、交融！
冰寒所至，万物凝滞。那几乎触及花苞的深渊魔爪尖端，瞬间覆盖上一层晶莹剔透的玄冰，冰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顺着魔爪向上蔓延，所过之处，翻涌的污血、蠕动的魔眼、乃至那恐怖的吞噬意念，尽数被冻结、封存！魔爪凝固在咫尺之遥，爪尖的寒意几乎要冻裂花苞，却终究无法再进分毫。
生机所向，枯木逢春。林陌胸前那被断剑撕裂、被寂灭剑气绞得稀烂的伤口，暗金色的血肉如同被注入了无形的生命力，疯狂地蠕动、滋生！断裂的血管自行接续，破碎的骨骼发出细微的噼啪声，艰难地弥合。最核心处，那被灰白死气侵蚀、布满裂痕、濒临溃散的混沌元婴，如同久旱逢甘霖，额间破碎的钟纹贪婪地汲取着这股精纯的生机与冰魄本源，黯淡的玉光艰难地重新亮起，虽然微弱，却顽强地抵抗着死气的进一步侵蚀。
“清…玥…”林陌涣散的瞳孔猛地聚焦，破碎的嘴唇无声开合。一股源自灵魂共生烙印的、浩瀚而温柔的意志洪流，裹挟着苏清玥残存的全部力量与不舍，如同温暖的洋流，瞬间冲垮了他意识沉沦的堤坝！
这股意志不仅仅是力量，更是记忆，是情感，是跨越生死也无法磨灭的羁绊！
葬神渊雷火中，她决然回眸，剑魄焚身为他斩开枷锁时，灵魂被灼烧的剧痛与无怨无悔…
冰棺之内，魂火微弱跳动，感知着他每一次抚摸冰棺的指尖温度，那份同命相连的冰冷与隐秘的温暖…
蛊境红烛幻象前，他挥剑斩虚妄，道出那句“幻境再美，不及她真实万分之一”时，她心魂深处炸开的酸楚、甜蜜与无法言喻的悸动…
噬道虫腹，她魂化剑光撕裂魔纹封印，神魂寸裂的痛楚中，唯一的念头是护他周全…
直至面对噬时黑洞，她引燃所有平行时空的自我，化作礁石扰动岁月轮，那跨越无尽时空、汇聚成一股洪流的、对他刻骨铭心的眷恋与无声的诀别…
还有…灵欲合一，魂剑相融，共同燃烧对抗玄机子时，那种超越生死、不分彼此、灵魂与肉体彻底交融、达到生命极致颤栗与圆满的巅峰体验…所有的炽热、缠绵、奉献与无条件的信任，都在这一刻，毫无保留地传递过来！
这不是简单的能量传输，而是灵魂最深层次的共鸣与交融！是苏清玥在自身魂源被剑冢戾气疯狂侵蚀、濒临溃散的绝境下，以冰魄花苞为媒介，将自己残存的一切，连同那份源自灵魂本能的爱欲与守护，彻底向林陌敞开、灌注！
“呃啊——！”林陌的身体如同过电般剧烈震颤，喉咙深处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嘶吼。这嘶吼并非痛苦，而是一种灵魂被极致充盈、被温柔抚慰、被深沉爱意彻底包裹的颤栗！残破的躯壳仿佛注入了全新的灵魂，涣散的生机被强行拽回，冰冷的四肢百骸被汹涌的暖流冲刷、修复。
他下意识地、用尽刚刚恢复的一丝力气，抬起仅存的左手，不是去拔胸口的断剑，而是死死地、无比珍重地护住了鬓角那枚冰魄花苞。指尖传来花苞冰凉而温润的触感，内里苏清玥传递来的魂念波动如同狂风暴雨中的小舟，虚弱、紊乱，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与依恋。
“活下去…林陌…带着我的…念想…”断断续续的意念，如同濒死之人的呢喃，直接烙印在林陌的灵魂深处。
轰隆！！！
被冰魄花瓣暂时冻结的深渊魔爪猛地一震！爪尖覆盖的玄冰发出刺耳的碎裂声！粘稠污血包裹的百万魔眼同时亮起暴戾的猩红光芒！那股被冰封的、充满了无尽吞噬欲望的恶念，如同被彻底激怒的太古凶兽，爆发出更加恐怖的咆哮！
“阻…我…者…死！！！”混乱重叠的意念携带着毁灭的飓风，瞬间冲垮了花瓣布下的冰封之力！
咔嚓！咔嚓！轰——！
覆盖魔爪的玄冰彻底崩碎！冻结的污血与魔眼瞬间“活”了过来，爆发出比之前更凶戾十倍的气息！巨大的魔爪挣脱束缚，带着碾碎星辰的威势，不再抓向花苞，而是五指箕张，如同拍死苍蝇般，朝着下方护住花苞的林陌，以及插在他胸膛的断剑“墟”，狠狠拍下！爪风未至，恐怖的压力已将林陌身下的漆黑晶石地面压得寸寸龟裂！
与此同时，四面八方被钟灵暂时阻挡的魔影大军，如同受到君主召唤，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尖啸，彻底放弃了攻击钟灵，化作亿万道污秽的洪流，从各个角度疯狂扑向倒地的林陌！它们的目标只有一个——打断那灵魂交融的过程，吞噬那散发着诱人创世气息的混沌本源与剑魄魂源！
“林陌！”钟灵（墟时）的惊呼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怒。她素白的身影在魔影洪流的冲击下猛地一滞，眉心的玉色印记光芒急闪。深渊恶念分身这一击，汇聚了整个剑冢戾气与部分脱困的恶念本源，威力已逼近她所能承受的极限！仓促间，她只能将混沌原初之光收缩到极致，化作一面凝实的玉色光盾，试图挡在林陌上方，硬撼那拍落的魔爪！
然而，光盾尚未完全成型，魔爪已轰然拍落！
就在这千钧一发、万劫不复的瞬间！
“够了！！！”
一声凄厉、决绝、带着无尽悲怆与自我厌弃的尖啸，猛地从断剑“墟”的剑柄处炸响！
是少年“墟”！
他那蜷缩抱头、因真相而崩溃的灵体，此刻猛地挺直！灰白色的短发根根竖立，纯净的灰白眼眸中，所有的茫然、恐惧、自我厌弃，都在这一刻被一种玉石俱焚的疯狂所取代！他死死盯着贯穿林陌胸膛的、属于自己的剑身，看着那由林陌混沌精血补全、正流淌着三色光晕的剑纹，又猛地抬头看向那即将拍落的灭世魔爪，以及魔爪后方巨碑裂痕深处、隐隐传来的深渊本体的冰冷注视。
一个被尘封万古、因畏死而被斩灭、却始终潜藏于剑祖传承最深处的念头，如同回光返照般，在他新生的、纯净的灵识中轰然点亮——那是剑祖对完美世界最后的不甘，对自身道崩的遗憾，对后继有人的…一丝微弱的寄托！
“我…是畏死之念…是剑祖斩下的耻辱…”少年“墟”的声音颤抖着，带着泣血的哭腔，灵体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灰白光芒，光芒中竟隐隐透出一丝与林陌血墨剑纹同源的暗金色泽！“但…这不是我想要的终结！不是剑祖等待的答案！”
他的目光猛地锁定林陌，那双灰白的眼眸中，燃烧着一种近乎神圣的殉道之火：“小子！记住！《太虚剑经》…是创世之录！它的圆满…需要牺牲…但绝不该是她！！”
话音未落，少年“墟”的灵体骤然爆发出刺目欲盲的强光！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种无声的、极致的自我湮灭！
砰！
如同一个被戳破的肥皂泡。
少年那由纯粹剑意与寂灭道则构成的灰白灵体，在强光中轰然炸裂！化作亿万点细碎如星沙的灰白色光粒！每一粒光沙，都蕴含着“墟”最后的意志、残存的破灭剑意、以及对剑祖传承的复杂情感。
这些光沙并未四散飞溅，而是如同受到无形之手的牵引，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如同飞蛾扑火般，疯狂地涌向插在林陌胸膛的那柄断剑“墟”！
嗤嗤嗤——！
光沙融入剑身的刹那，断剑“墟”发出了前所未有的高亢嗡鸣！剑身剧烈震颤，那三道由混沌血墨勾勒的剑纹光芒暴涨，瞬间将涌来的灰白光沙吞噬、融合！断剑本身灰白的色泽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内敛、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暗沉玄色！剑身表面的蛛网裂痕在光沙融入下飞速弥合、消失，断口处更是生长出无数细微的、如同神经脉络般的暗金色纹路，仿佛在自行修复、重生！
一股宏大、古老、包容破灭与创生、比之前纯粹破灭时更加深沉浩瀚的剑意，从重铸的剑胚中轰然苏醒！这股剑意不再冰冷死寂，而是带着一种新生的、未完成的、却充满无限可能的混沌道韵！剑胚的形态也在光沙融入下发生改变，不再是一截残破的剑尖，而是延伸、塑形，化作一柄长约三尺、通体玄黑、剑身流淌着暗金与灰白交织的混沌道纹、剑锋未开却已吞吐着湮灭虚空寒芒的——剑胚雏形！
“以此身…赎罪…炼你的…归墟剑！”少年“墟”最后一丝残存的意念，如同叹息，回荡在剑胚成型的轰鸣中，随即彻底消散于无形。
剑胚成型的磅礴剑意，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力场，竟将那拍落的深渊魔爪硬生生阻滞了一瞬！也就在这生死一瞬的间隙！
“就是现在！”钟灵厉喝，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她素手结印，眉心的玉色印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并非攻击，而是引动！
嗡——！
林陌身下，那冰冷漆黑的晶石地面，突然亮起无数道复杂玄奥、由纯粹空间道则构成的银白色阵纹！阵纹如同活物般蔓延、交织，瞬间在林陌身下勾勒出一个直径丈许的、缓缓旋转的古老传送阵图！
“九幽…引路！”钟灵咬破舌尖，一缕精纯的混沌原初之血喷在阵图核心！
轰！
传送阵银光大盛！一股源自九幽最深处、冰冷死寂却又蕴含着轮回生机的磅礴吸力瞬间爆发！
林陌的身体，连同那枚悬浮在他鬓角、裂痕密布的冰魄花苞，以及那柄刚刚成型、插在他胸膛的玄黑剑胚，瞬间被银光吞没！
就在他们消失的刹那！
轰隆——！！！
深渊魔爪狠狠拍落！钟灵仓促布下的玉色光盾如同脆弱的琉璃，瞬间崩碎成漫天光点！恐怖的爪力将林陌原本所在的位置，连同下方坚硬的晶石地面，直接拍出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坑！狂暴的能量冲击夹杂着污秽的深渊魔气，呈环形横扫而出，将扑来的魔影洪流都冲得七零八落！
“吼——！！！”深渊恶念分身发出暴怒的咆哮，百万魔眼死死盯着传送阵消失的银光轨迹，充满了被戏耍的狂怒！
***
冰冷。死寂。永恒的黑暗被一种粘稠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深蓝幽光取代。
林陌重重摔落在坚硬的地面上，刺骨的寒意瞬间透过残破的衣物，侵入骨髓。他闷哼一声，胸口的剧痛让他几乎窒息，低头看去，那柄玄黑的剑胚依旧贯穿胸膛，剑身流淌的暗金与灰白道纹在深蓝幽光的映照下，显得愈发神秘而沉重。剑胚似乎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虽然带来持续的痛楚与异物感，却也奇异地将那致命的伤口“固定”住，阻止了生机的进一步流逝。
“咳咳…”他咳出几口带着冰碴的污血，挣扎着撑起上半身。入眼是一片难以想象的景象。
这是一个巨大的、封闭的地下空间。穹顶高不见顶，隐没在深沉的幽蓝黑暗之中。四周是陡峭的、光滑如镜的黑色岩壁，岩壁上天然镶嵌着无数巨大的、散发着幽幽蓝光的奇异晶簇，如同倒悬的冰冷星辰，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如同九幽冥府。
空间的中心，是一个巨大的圆形平台，同样由那种冰冷的黑色晶石构成。平台之上，并非空无一物，而是矗立着一座同样材质、高达数十丈的方形巨炉！炉体古朴厚重，表面布满了刀劈斧凿般的古老痕迹，以及无数玄奥莫测的暗金色符文。这些符文并非静止，而是如同活物般在炉壁上缓缓流转，散发出镇压诸天、熔炼万物的恐怖道韵。
炉口宽阔，深不见底，从中喷涌出粘稠如液态的深蓝色火焰！这火焰无声燃烧，没有灼热，只有一种能冻结灵魂、焚尽生机的极致冰寒！深蓝的火焰舔舐着炉壁，将周围的空间都灼烧得微微扭曲，形成一圈圈幽蓝色的光晕。这正是钟灵不惜损耗本源引动传送阵的目的地——九幽核心，轮回之畔，天地间至阴至寒的炼器圣火之源，**九幽冥火**！
此刻，林陌就摔落在距离巨炉不远处的冰冷平台上。他鬓角，那枚冰魄花苞悬浮着，脱离了簪发的状态，静静地漂浮在他眼前。花苞表面的裂痕触目惊心，漆黑粘稠的剑冢戾气如同跗骨之蛆，依旧在沿着裂痕向内侵蚀，只是速度似乎被此地的极寒环境稍稍抑制。花苞内，苏清玥的魂念波动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传递来的只有无尽的冰冷与疲惫。
“归墟剑胚…需以九幽冥火为炉，混沌道则为薪，方有可能重铸…”钟灵素白的身影在幽蓝火光中显得有些虚幻，她落在林陌身旁，倒映着星辰生灭的眼眸凝重地看着贯穿他胸膛的玄黑剑胚，以及那枚濒临破碎的花苞。“时间不多了，林陌。她的魂，受创太重，又被剑冢戾气持续侵蚀，唯有重铸归墟剑，引动真正的创世道则涤荡，才有一线生机！而重铸的第一步，需将剑胚投入冥火之炉，以你心血为引，点燃熔炼之火！”
钟灵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她抬手一指那喷涌着深蓝火焰的巨炉炉口：“拔剑！以身为引，送剑胚入炉！此火虽名‘冥’，焚尽万物生机，却也蕴含阴极阳生的轮回真意，是淬炼混沌神兵的不二之选！过程凶险万分，稍有不慎，你与剑胚皆会被焚成虚无！但…这是唯一的生路！”
拔剑…送剑胚入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