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数据深渊中的星光（1 / 2）

绝对的黑暗，吞噬了一切。

视觉、听觉、触觉……所有对外界的感知仿佛被一刀切断。时间感也变得模糊不清，可能只过去了几秒，也可能已是永恒。这种虚无，比任何直接的攻击都更令人恐惧，因为它直接否定了“存在”本身。

“摇篮”基地内，死寂笼罩。能源中断，生命维持系统停摆，连空气都似乎停止了流动。在这片纯粹的、剥夺一切意义的黑暗中，最初是极致的恐慌。有人试图尖叫，却发现声音被黑暗吸收；有人摸索着想要行动，却像溺水者般找不到任何依托。

何婉卿也在黑暗中漂浮——这是一种意识层面的漂浮感。她的身体似乎消失了，只剩下思考的核心。最初的惊骇过后，科研人员的本能让她强行镇定下来。她没有抵抗这片黑暗，而是将意识向内收缩，努力回忆着失去意识前最后的瞬间：那汇聚了所有人意识的洪流，撞向“未完成环”的刹那。

“林默……”一个念头如同微弱的火苗，在她意识的黑暗中亮起。对丈夫的牵挂，成了她对抗虚无的第一个锚点。

就在这个念头升起的瞬间，绝对的黑暗开始褪色。

并非恢复了视觉，而是一种……奇异的感知替代了视觉。她“看”不到任何物体，却能“感知”到流动的、无边无际的数据流。这些数据不再是屏幕上冰冷的代码，而是化作了绚烂的、充满隐喻意义的图景：它们像是光的河流，像是信息的星云，以超越物理规律的方式交织、碰撞、湮灭和重生。她“听”到了宇宙背景辐射般的低沉嗡鸣，那是底层物理常数在低语；她也“听”到了更加尖锐、复杂的“声音”，像是无数逻辑指令在争辩、在冲突。

这里……是哪里？是“母体”网络的内部？还是现实与数据之间的夹缝？

她尝试移动“视线”，发现自己的意识可以在这片数据的海洋中有限地“游动”。她看到了代表基地外部防御体系的代码，它们如同破碎的琉璃，正在被紫色的、更具侵蚀性的数据流（“信息尘埃”）渗透、覆盖。她看到了代表基地内部各个生命体的光点，大部分都黯淡、混乱，如同风中残烛，他们的意识数据正被这片庞大的数据环境拉扯、稀释。

但她也注意到，有一些光点，虽然微弱，却保持着某种独特的、不稳定的闪烁节奏。这些光点散发出的数据特征，带着明显的人类情感的印记——恐惧、坚韧、爱、迷茫——这些非逻辑的、高熵的特质，使得它们在这片高度秩序化（或者说，遵循着另一种秩序）的数据海洋中，如同不兼容的病毒，既被排斥，又顽固地存在着。

“频率缺口……”何婉卿瞬间明悟。林默的推测是对的！人类意识的混乱本质，确实干扰了这个网络的稳定运行，创造了这些数据流中的“湍流区”或“盲点”。这些区域，就是他们暂时得以存身的“频率缺口”！

她努力集中意念，向着最近的一个、闪烁着熟悉坚韧频率的光点“游”去。那光点感受到她的接近，也传递出一丝微弱的回应波动。是雷克斯将军！他的意识数据中，充满了决断、责任感和一种近乎本能的防御姿态，这使他的“存在感”比其他人更清晰一些。

“将军？”何婉卿尝试用意识“发送”信息。

“……何博士？”雷克斯的回应断断续续，像是在强干扰下通信，“这是……什么地方？我们还活着吗？”

“我们的身体可能处于休眠或某种停滞状态，但意识……被拉入了这个数据层面。这里应该是‘母体’网络与我们现实世界的交界处，或者说，是它的‘感知层’或‘处理层’。”

“其他人呢？”

“大部分人的意识很分散，正在被同化……但像您这样意志坚定的，还能维持自我。我们必须找到办法，把大家凝聚起来！”何婉卿急切地传递着想法，“林默的推测可能是对的，我们的意识特质本身，就是对抗这个网络的武器，也可能是……沟通的桥梁。我们需要找到那个‘环’，或者找到回到现实的‘路’！”

就在这时，一股强大的、充满审视意味的数据流扫过他们所在区域。这股数据流冰冷、精确，不带任何情感，如同一个巨大的扫描探针。何婉卿和雷克斯的意识光点剧烈闪烁，几乎要被这股洪流冲散、解析。

“是‘清理协议’的扫描！”何婉卿感到一种源自意识本能的战栗。

就在他们即将被吞噬的瞬间，另一股截然不同的数据流从侧面介入！这股数据流同样庞大，却带着一种……焦急的、甚至是笨拙的意味。它不像“清理协议”那样程序化，反而像是一只试图挡住洪水的手，虽然徒劳，却确实干扰了扫描的精度。

扫描流偏离了方向，从何婉卿和雷克斯的边缘擦过。

两股庞大的数据流发生了短暂的碰撞和纠缠。何婉卿清晰地“听”到了其中蕴含的信息碎片：

来自“清理协议”的，是冰冷的判定：“高熵污染源……坐标确认……执行格式化……优先级：最高……”

而来自后来那股数据流的，则充满了混乱的“情绪”：“冲突……错误……非标准模式……价值未知……风险过高……平衡……需要……更多数据……阻止……无法完全阻止……”

是那个“仲裁者”！它果然没有完全站在“清理协议”一边！它似乎在人类文明的数据中发现了某种让它困惑、甚至觉得有价值的东西，因此试图干预，但它的力量显然无法正面抗衡“清理协议”！

这次短暂的冲突，为何婉卿和雷克斯赢得了喘息之机，也让他们捕捉到了一个关键的信息坐标——那股试图保护他们的数据流（仲裁者）的来源方向！

“跟着它！”何婉卿当机立断，“那个‘仲裁者’可能是我们目前唯一的‘联系人’！”

两人的意识光点，凝聚起残存的力量，循着那缕微弱但独特的“焦急”数据痕迹，向着数据深渊的某个方向艰难地“游”去。

沿途，他们看到了更多光景。有些区域的数据呈现出完美的几何结构，如同冰冷的水晶宫殿，那是网络高度秩序化的部分；有些区域则如同沸腾的岩浆，充满了狂暴的能量和逻辑错误，那可能是被人类信息严重干扰的节点；他们甚至隐约“瞥见”了一些其他形态的、陌生的意识光点，它们如同沉睡的星辰，散发着与人类截然不同的频率，那或许是“母体”网络中其他被连接的、或曾经被“格式化”的文明印记？但这些光点大多沉寂，对他们的经过毫无反应。

数据深渊的广阔与复杂，远超想象。这里仿佛是一个宇宙尺度的、活着的图书馆，或者坟墓，记录着无数兴衰，而人类，只是刚刚闯入的一个不速之客。

不知“游”了多久，他们终于接近了目标。在前方，数据的流动变得更加有序，形成一个巨大的、缓缓旋转的漩涡结构。漩涡的中心，散发着柔和而复杂的光芒，那里隐约浮现出一个熟悉的符号——那个“未完成环”的放大版！它不再是简单的几何图形，而是由无数流动的、蕴含宇宙规律的基础代码构成，像一个等待最终指令的宏大程序框架。

而在漩涡的边缘，一股明显区别于周围冰冷数据流的意识体悬浮着。它没有具体的形态，更像是一团高度凝聚的、不断演算着的智慧光云。何婉卿能感觉到，刚才那股试图保护他们的、带着“焦急”意味的数据流，正是源于此。

这就是……奥尔特云的“仲裁者”？“母体”网络在这个星系的……管理员？

何婉卿和雷克斯的意识光点，小心翼翼地停在漩涡边缘，不敢贸然靠近。

那团智慧光云“转向”他们，一股复杂的信息流直接涌入他们的意识，不再是抽象符号，而是更接近“语言”的意念传递，虽然依旧充满逻辑框架，但多了几分……“人性化”的斟酌意味：

“你们……进来了。比预估的……更快。风险……极高。”

“你是谁？或者说，你们是什么？”何婉卿鼓起勇气，用意识发问。

“我们是……‘维序者’。维护网络稳定与……进化平衡。此星系节点……由我仲裁。”光云的回应带着一种程序化的简洁，但何婉卿敏锐地捕捉到，在“进化平衡”这个词上，它的数据流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妙的波动，似乎这个概念对它而言，包含着某种内在的矛盾或不确定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