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县丞迎接,述其原由(2 / 2)
周明远的声音沉得像浸了水的棉絮,每一个字都带着寒意:“知县逃了,县衙就成了他们的天下。那些黑袍人把十字架钉在正堂中央,逼着我们这些没逃的人跪下来拜。我抵死不从,被他们吊在房梁上打了三天三夜,若不是老衙役偷偷给我灌了药,早就去见阎王爷了。”
他指了指墙角那堆盖着布的杂物:“那些是没来得及带走的户籍册和税册,我拼了命才藏起来的。他们说‘天主面前人人平等’,要烧了这些‘分你我高低的俗物’,我想着总有一天朝廷会派人来,这些东西还有用……”
叶法善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布单下隐约露出泛黄的纸角,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他见过繁华的长安,也走过贫瘠的乡野,却从未见过这样被邪术啃噬得面目全非的县城——不仅是房屋破败,更是人心的崩塌。
“那胡人后来呢?”青禾忍不住问道,手里的油灯晃了晃,映得他脸上满是怒意。
“半年前就走了。”周明远叹了口气,“留下几个管事的黑袍人,说要‘净化’泾阳。他们把信众编成‘圣徒队’,天天在街上巡逻,见了不戴十字架的就打,见了供奉土地神的就砸。商户不敢开门,农夫不敢下地,没过多久,粮缸就空了。”
他指了指院墙外:“现在信众也散了大半,有的跟着黑袍人去了别的县城,有的逃去外地讨饭,剩下的都是些老弱病残,或是被吓破了胆的。那几个管事的黑袍人见没了油水,也不怎么管事儿了,就守着城外的教堂,偶尔来城里抢点东西。”
叶法善站起身,走到正堂门口,望着院墙外漆黑的夜空。风穿过破败的窗棂,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像无数冤魂在哭。他想起刚才在街上看到的那个十字架,想起老婆婆空洞的眼神,想起那些游荡的野狗——这哪里是“净化”,分明是毁灭。
“周县丞,”叶法善的声音格外清晰,“明日起,先开仓放粮。”
周明远愣了愣:“粮仓……粮仓早就被黑袍人抢空了,只剩下些陈米,还被锁在教堂的地窖里。”
“那就去拿回来。”叶法善的指尖在袖中捏了个诀,“青禾,取符来。”
青禾连忙从行囊里取出黄符和朱砂。叶法善蘸了朱砂,在符纸上快速画了道“驱邪符”,递给周明远:“明日带着这符,召集还能动的百姓,跟我去教堂。那些黑袍人若是识相,便让他们滚;若是不识相……”
他没说下去,但语气里的寒意让周明远打了个激灵。老县丞看着符纸上流转的红光,枯槁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光亮,像溺水者抓住了浮木:“道长……真的能行吗?”
“你看这泾水,”叶法善望向窗外,“它自远古流到今日,见过多少风浪?可它从未断过。人心也是如此,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能重新活过来。”
正说着,院墙外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紧接着是黑袍人的呵斥:“里面的人都出来!天主有令,今晚要清查异教分子!”
周明远脸色骤变,攥着符纸的手开始发抖:“是……是教堂的人来了!他们怎么知道您在这儿?”
叶法善将青禾拉到身后,目光落在门口歪斜的木门上,声音平静:“来得正好,省得我们明日跑一趟了。”
门外的呵斥越来越近,还夹杂着撞门的声响。周明远身后的两个衙役握紧了铁刀,文书抱着卷宗缩到墙角,脸色惨白。
叶法善从袖中又摸出两张符,指尖一弹,黄符“嗖”地贴在门框两侧。他对着门外朗声道:“叶法善在此,尔等邪祟,还不束手就擒?”
门外的撞门声突然停了,片刻后,响起一个尖利的笑声:“什么叶法善?不过是朝廷派来的走狗!识相的赶紧出来受死,不然烧了这破县衙,让你们连骨头都不剩!”
“不知死活。”叶法善冷哼一声,对青禾道,“带他们去后堂躲着。”
周明远还想说什么,被青禾推了一把:“快走!叶道长厉害着呢!”
等众人躲进后堂,叶法善走到正堂中央,捡起地上一根断了腿的“肃静”牌,轻轻一掰,木牌应声而断。他望着摇晃的木门,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今晚,就从这里开始,把泾阳县从邪祟手里夺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