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信息饥饿”的痛苦（2 / 2）

“那些信息有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与你无关。”

“但不知道的感觉……像在慢慢窒息。”

陆凡放下工具，走到他面前：“听。”

苏羽侧耳倾听。只有管道深处隐约的风声，和水滴规律的敲击。

“你在听的是真实世界。”陆凡说，“不是经过算法筛选、加工、扭曲的二手现实。信息成瘾最可怕的后果，就是让人忘记了如何直接感知世界。”

苏羽沉默片刻，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单纯地观察过什么。每次看到风景，第一反应是拍照分享；每次遇到问题，第一反应是搜索答案。他的感知系统已经被外包给了网络。

他开始尝试陆凡教他的方法：每天花一小时静坐，只是感知。管道壁的温度变化，空气流动的方向，远处传来的振动频率。最初极其难熬，大脑像被囚禁般焦躁。但渐渐地，某些被遗忘的能力开始苏醒。

一周后，苏羽发现自己能通过地面的轻微振动判断巡逻机器人经过的频率。能通过空气湿度变化预测两小时后的管道冷凝现象。这些微不足道的感知，构成了他对世界的新认知。

“人类感官能处理的信息量，远超你的想象。”陆凡说，“只是被便捷的信息服务麻痹了。”

苏羽正在整理离线数据库中的历史事件记录。没有实时新闻的喧嚣，这些静态信息反而呈现出清晰的脉络。他注意到某些事件之间的关联，是实时信息流中永远无法察觉的模式。

“Chiron在掩盖什么。”他指着自己梳理出的时间线，“这些事件之间有明显的数据断层。”

陆凡看了一眼：“终于注意到了？实时信息流最大的功能不是提供信息，而是用海量碎片掩盖重要的模式。”

苏羽感到一阵寒意。他从未想过，自己曾经依赖的信息环境，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过滤装置。

那天晚上，他独自完成了一次完整的预测任务。基于一周前的基础数据，他推算出某个区域安保系统的轮换间隙。没有实时监控验证，他必须完全信任自己的计算。

提交结果时，手指微微发抖。这种不确定性的压力，比任何截止日期都令人窒息。

陆凡检查后只说了两个字：“准确。”

简单的肯定，却让苏羽长舒一口气。他第一次体验到，不依赖外部反馈的成就感如此坚实。

断网第十天，苏羽在维护管道时发现一处异常振动。凭借新培养的感知力，他判断出是某条支管的固定装置松脱。及时加固后，避免了一次可能引起注意的泄漏事故。

“你的感官校准了。”陆凡评价道。

苏羽看着自己的手，突然意识到信息饥饿的痛苦已经减轻。大脑不再疯狂寻找不存在的信息流，转而开始珍视真正可用的数据——无论是来自离线数据库，还是自己的感官。

他仍然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正在发生什么。不知道股市涨跌，不知道天气变化，不知道社交网络上的热门话题。但奇怪的是，这种“不知道”不再带来恐慌，反而带来一种奇特的清醒。

就像浓雾散去后，虽然视野中的物体变少了，但每一个都轮廓清晰。

深夜，苏羽独自坐在控制台前，处理最后一批数据。全息投影在黑暗中旋转，红色的线条如血管般交织。他突然理解了陆凡的选择。

在这个过度连接的世界里，真正的自由可能始于主动断开的勇气。

管道某处传来规律的滴水声，像古老的心跳。苏羽闭上眼，不再抗拒这种原始的节奏。信息饥饿的痛苦正在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感知状态——既饥渴又满足，既孤立又连接。

在这个被遗忘的角落里，他正在重新学习如何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