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深耕改革明账册.荣膺嘉誉守初心(2 / 2)
他放下笔,拿起桌上的粗瓷茶缸,里面是早已凉透的浓茶,仰脖灌了一大口,苦涩的滋味直冲喉咙。
“老栓叔,”他抹了把嘴,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沉稳的力量,“政策定了,咱们就得想法子让它落地生根。
怕,解决不了问题。账算得越清楚,大家心里越有底,吵吵嚷嚷就越少。
咱把该想的困难都想在前面,该定的规矩都定明白,鸡毛就能少飞点。”
他摊开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各种问题和初步的解决方案。
他指着其中一条:“比如您担心的争议田,咱们这样行不行?
先按大伙儿大致认可的历史产量定个基础等级,头一年,允许小范围调整,年底看实际收成,多退少补?账,明明白白记着!您看呢?”
郭老栓凑近了,眯着眼看着那几行小字,布满老茧的手指在纸页上缓缓划过,半晌,才长长吁出一口浓重的烟气:
“嗯……这么办……听着像是能堵住不少人的嘴。”
类似的场景,在姬永海走遍的每一个大队重复着。
他像一头不知疲倦的牛,硬是在这片因变革而躁动不安的土地上,用算盘珠子的精准和田间地头的耐心,犁出了一道道清晰的沟壑。
他的那份最终的报告,字里行间都浸透着南三河岸泥土的腥气和社员们最朴素的担忧与期盼,条分缕析。
把“大包干”从抽象的政策条文,变成了可以触摸、可以计算的活路。
当这份凝聚了无数个日夜心血的材料,被送到县农工部部长的案头时,它沉甸甸的份量,让整个临湖公社的名字,第一次如此醒目地印刻在全县农业改革的图景上。
表彰大会那天,天气出奇地好。
洪泽湖上空的天,蓝得没有一丝杂质,阳光毫无遮拦地泼洒下来,把公社礼堂前新刷的白墙照得晃眼。
礼堂里坐满了人,各大队的支书、会计,公社的干部,黑压压一片。
姬永海坐在前排靠边的位置,崭新的蓝布中山装浆洗得硬挺,穿在身上却像一层拘谨的壳。
他挺直腰背,双手放在膝盖上,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裤缝的线头。
主席台上方悬挂着红底白字的横幅——“临湖公社农业生产责任制改革先进表彰大会”,那几个字巨大而鲜红,像烧红的烙铁悬在头顶。
当公社党委书记用洪亮的嗓音念到“姬永海同志”的名字时,礼堂里瞬间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无数道目光如同探照灯,齐刷刷地聚焦在他身上。
那目光里有赞许,有羡慕,也有不易察觉的审视和复杂。
他感到一股热流猛地涌上脸颊,耳朵里嗡嗡作响,几乎听不清后面书记对他的赞誉之词。
他僵硬地站起身,走向主席台,脚步有些虚浮,仿佛踩在棉花上。
党委书记亲自将一枚锃亮的“先进工作者”奖章别在他胸前,又递给他一个印着红字的搪瓷茶缸作为奖品。
奖章冰凉坚硬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衣料抵在胸口,沉甸甸的,像一块压舱石。
他下意识地低下头,看到那枚小小的圆形奖章,黄铜质地,在阳光下闪着刺目的金光,中央是凸起的麦穗和齿轮图案。
那一刻,他竟莫名地想起姬培年家瓦房上那刺眼的青砖。
“小姬会计!”一个熟悉而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浓重的烟草味。
是农经站的老站长田德宽。
他不知何时也上了台,此刻正站在党委书记身边。
他伸出粗糙的大手,重重地拍在姬永海还显得单薄的肩膀上,那力道几乎让他一个趔趄。
田德宽布满血丝的眼睛深深地看着他,压低了声音,只有近处的几人能听见:
“这荣誉,是乡亲们盼出来的,是土地里长出来的,沉呐!戴上了,就不能让人戳脊梁骨!”
他的目光锐利如钩,仿佛要穿透这身崭新的中山装,钉进骨头缝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