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9章 妈说,我是鬼生的 一(1 / 2)
我们那村子,窝在山坳坳里,抬头是天,四周是山,绿得发黑,黑得沉人。
奶奶常说,这山是活的,有脾性,得敬着,也得怕着。
她快不行的时候,屋里就点着一盏煤油灯,火苗子忽闪忽闪,映得她那张枯树皮似的脸明明暗暗。
她攥着我的手,力气大得吓人,指甲几乎抠进我肉里。“囡囡……”她喉咙里扯着风箱,“六十年……轮到咱家了……”
我晓得她在说什么,那是村里的老规矩,老得掉牙,却沉得能压死人。
每隔一个甲子,得送一个十六岁的姑娘上山,嫁给山神。
说是嫁,谁都知道,那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上一次,六十年前,被选中的是奶奶的亲姐姐,我的大姑奶奶。
人穿上红嫁衣,被簇拥着送进后山那片老林子里,就再也没出来。连根骨头都没找到。
奶奶的眼睛浑浊得像两口枯井,死死盯着我,里面是化不开的恐惧和一种我那时还不懂的愧疚。“阿姐她……她没回来……山神收了人,也收了魂……你……你……”
她的手越来越冷,话没说完,脑袋一歪,没了气息。可那双眼睛,还圆睁着,望着黑黢黢的屋顶,像是要看穿什么。
我浑身冰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今年,正是新一个六十年。村里十六岁的姑娘,就我一个。
给奶奶守灵那晚,我跪在草席上,纸钱灰打着旋往我脸上扑。
白蜡烛的火苗拉得老长,绿莹莹的。后半夜,我实在撑不住,靠着墙根迷糊过去。
冷,刺骨的冷。
我猛地惊醒,发现四周静得可怕,连虫鸣都消失了。
灵床那边,传来细微的窸窣声。
我僵硬地转过头,浑身的血都凉了。
奶奶……她坐起来了。
还是穿着那身寿衣,直挺挺地坐着,脸是青灰色的,那双没闭上的眼睛,此刻正空洞洞地对着我。
她想张嘴,下巴却只能发出“咔哒、咔哒”的轻响。然后,她慢慢地,极其缓慢地,向我伸出了右手。
那手,已经有些腐烂了,带着泥土和死亡的气息。
我吓得魂飞魄散,想叫,喉咙却被堵住,一点声音都发不出,身体也动弹不得。
那只冰冷、僵硬、带着尸斑和少许烂肉的手,抓住了我的手腕。
触感黏腻、恶心。
她另一只手的手指,颤巍巍地,在我摊开的掌心里,一笔一划地写。
那感觉清晰无比,是刻进骨头里的冰冷和恐惧。
一个字——逃。
写完,她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直挺挺地倒回灵床,再无声息。
我掌心里那冰冷的触感却挥之不去,像个烙印。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院门就被拍响了。
来的是村长和几位族老,个个脸色肃穆,像山神庙里那些剥落了彩绘的木头神像。
村长手里捧着一个木托盘,上面整整齐齐叠放着一套东西——凤冠,霞帔,还有一双绣花鞋。
大红的颜色,红得像血,刺得我眼睛生疼。
“山神选中你了。”村长的声音干巴巴的,没有任何起伏,像是在念一道催命符,“这是福气。准备一下,三天后,送你上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