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1章 税册惊堂,士庶争衡(1 / 2)
晨霜未散,太极殿的金砖已被宫人的拂尘扫得发亮。林微身着绯色女官朝服,腰间悬着银鱼符,立于百官之列的末位,指尖却下意识攥紧了袖中的一卷素笺。这是她第三十七次站在这座象征皇权的大殿上,可今日的气压,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沉重。
“陛下!林女官所倡‘士农工商同税’之策,实乃违背祖制、动摇国本之举!”礼部尚书王怀安的声音如同惊雷,打破了殿内的沉寂。这位须发皆白的老臣一步步出列,朝龙椅上的皇帝躬身叩首,锦袍下摆扫过地面,带出一阵风,“我朝自太祖立国,便定下‘士族免税、商户加征’之制,此乃‘崇礼重士、抑商安农’之道。如今林女官要废除此制,让士族与庶民、商户同缴赋税,岂不是要寒了天下读书人的心?”
话音刚落,殿内立刻响起一片附和之声。
“王尚书所言极是!士族子弟苦读十年,金榜题名,为的便是光宗耀祖、庇佑宗族。若连免税之权都没了,读书还有何用?”
“商户逐利为本,本就该多缴赋税以补国用。林女官此举,分明是偏袒商贾,打压士族!”
“臣闻民间已有流言,说林女官是‘祸国妖女’,专擅更改祖制。长此以往,民心必乱,天下必危啊!”
大臣们的指责声此起彼伏,目光如同利剑般投向林微。她能清晰地看到站在前列的三皇子宇文铭嘴角勾起的冷笑,那眼神仿佛在说:一个女子也敢觊觎朝堂权柄,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龙椅上的皇帝面露难色,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他年近五十,鬓角已染霜华,在位二十余年,一向秉持中庸之道。面对士族集团的集体施压,他显然有些犹豫:“林爱卿,王尚书所言并非无道理。祖制不可轻废,你……”
“陛下,”林微上前一步,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臣以为,祖制当守,但更当因时制宜。”她缓缓展开袖中的素笺,那上面是她熬夜绘制的图表,用不同颜色的墨迹标注着近十年的赋税数据,“陛下可曾知晓,我朝士族占天下田亩之三分之二,却仅缴纳赋税之十分之一;而占田不足三分之一的庶民与商户,却要承担九成赋税?”
此言一出,殿内瞬间安静了几分。不少大臣面露惊愕,显然从未细究过这背后的悬殊。
王怀安脸色一变,立刻反驳:“一派胡言!士族多为朝廷命官,为国效力,免税乃是朝廷的恩赏。你这数据,定是凭空捏造!”
“是否捏造,陛下一查便知。”林微抬眸,目光直视皇帝,“臣已令户部主事,将京畿三州近五年的税册、田册逐一核对,整理出这份《天下赋税实况图》。”她示意身后的小太监呈上一叠厚厚的账簿,“这其中,详细记录了各士族的田亩数量、免税额度,以及庶民、商户的赋税负担。就说王尚书府上,名下田产遍布五州,共计三千二百顷,却从未缴纳过一文赋税;而京郊的农户,一家五口耕种三亩薄田,却要缴纳三成赋税,稍有歉收便要卖儿鬻女。”
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如同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小太监将账簿分发给各位大臣,有人翻开一看,脸色顿时变得惨白——上面不仅有数据,还有具体的地名、户主姓名,甚至连王尚书府上隐匿田产的手段都标注得一清二楚。
“这……这不可能!”王怀安双手颤抖地翻着账簿,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你竟敢私查官员田产,这是大逆不道!”
“臣身为司农寺女官,掌管天下农桑赋税,查核税册乃是臣的职责所在。”林微冷冷回应,“王尚书口口声声说‘崇礼重士’,可礼的本质,是公平正义;士的职责,是为国分忧。如今士族凭借特权偷税漏税,让庶民百姓不堪重负,这难道就是王尚书所谓的‘礼’?”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殿内的文武百官:“臣推行‘同税之策’,并非要打压士族,而是要让赋税归于公平。士族若能依法纳税,朝廷可将新增赋税用于兴修水利、赈济灾民、扩充军备,这于国、于民、于士族,都是百利而无一害。反之,若任由这种不公继续下去,百姓怨声载道,一旦爆发民变,最先遭殃的,难道不是这些坐拥大量田产的士族?”
这番话掷地有声,让不少原本附和王怀安的大臣陷入了沉思。中立派的几位老臣看着账簿上的数据,脸上露出了凝重的神色。
宇文铭见势不妙,立刻出列说道:“父皇,林女官此言看似有理,实则不然。士族乃是国之支柱,若强行征税,恐引发士族叛乱。再说,商户富甲一方,本就该多缴赋税,岂能与士农同等对待?”
“三皇子此言差矣。”林微转向宇文铭,眼神锐利如刀,“商户虽逐利,但他们互通有无、促进流通,为朝廷带来了商税收入。若一味加征,只会让商户纷纷倒闭,商税锐减,最终受损的还是朝廷。至于士族叛乱之说,更是危言耸听。我朝律法严明,只要依法征税,一碗水端平,士族为何要叛乱?真正害怕的,恐怕是那些靠着偷税漏税发家致富、不愿失去特权的人吧?”
她的话直指核心,让宇文铭一时语塞。
这时,一直沉默的战神王爷宇文擎上前一步,沉声道:“陛下,臣以为林女官所言极是。公平乃是治国之本,赋税不均,则民心不齐。如今北境不稳,南境水患频发,朝廷急需资金。若能推行‘同税之策’,国库收入可增三成,足以应对内外危机。臣愿以全家性命担保,此策可行!”
宇文擎的表态如同定海神针,让皇帝的神色逐渐坚定。他看着手中的账簿,又看了看殿内神色各异的大臣,缓缓说道:“林爱卿所呈数据详实,所言也颇有道理。祖制虽重,但民生更重。朕决定,先在京畿三州推行‘同税之策’,试行半年,若效果良好,再推向全国。”
“陛下三思啊!”王怀安急得老泪纵横,再次叩首,“此策一出,天下士族必反!臣愿以死谏之!”
“王尚书何必如此固执?”林微走到王怀安面前,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威慑,“臣知道,您担心的是自家利益。但您可曾想过,若朝廷因赋税不足而无力抵御外敌,您的田产、您的宗族,又能保全多久?再说,臣并非要让士族承担过重赋税,只是按照田产多少缴纳,与庶民、商户一视同仁。您府上三千二百顷田产,若按每亩一钱税银计算,每年只需缴纳三千二百两税银,这对您来说,难道是难事?”
王怀安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一句话。他知道,林微说的是事实。他家财万贯,三千二百两税银对他来说确实不算什么,他只是不甘心失去士族的特权,更不甘心被一个女子压过风头。
“好了,此事就这么定了。”皇帝摆了摆手,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林爱卿,此事便交由你全权负责。若有谁敢阻挠新政推行,一律按律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