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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 各唱各的戏(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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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日,皇上来春熙殿,娘娘便借着说起几位皇子读书,‘无意’间感叹了一句,说十四爷当年文武双全,风采过人,只可惜……如今怕是连书都摸不着了。”

“皇上当时没说话,只放下了筷子。可第二日,奴婢便听说,皇上命人给宗人府送去了一批书籍。”

太后捏着杯盖的手,指节微微泛白。

这件事,她知道。

却不知,背后竟是孙妙青的手笔。

“她倒是有心了。”太后吐出五个字,听不出情绪。

“我们娘娘说,此事急不得,皇上的心结,还需水磨工夫。但只要她在皇上跟前还有一分体面,便会时时记着您的嘱托,为十四爷谋划。”

孙姑姑磕了个头,话锋陡然一转。

“只是……奴婢要说的这第二件事,便是有人,不想让我们娘娘好过。”

“更不想让我们娘娘,有机会为太后娘娘您分忧。”

太后的眼皮猛地抬起,那眼神,像两把冰冷的锥子。

孙姑姑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压抑的颤抖,将春喜抓到下药宫女的事和盘托出。

“……那宫女嘴硬得很,什么都不肯招。我们娘娘怕打草惊蛇,更怕动静闹大了,反而让您和皇上烦心,便只将人暂时拘着。”

“娘娘如今怀着双胎,本就凶险万分。”

“她自己受些委屈不打紧,可她怕……”

“她怕护不住肚子里的皇嗣,更怕……辜负了太后娘娘您的期望!”

这番话,如同一根绳索,将孙妙青的安危,与十四爷的前程,与太后内心最深的渴望,死死地捆绑在了一起。

寿康宫内,落针可闻。

良久。

“嗒!”

太后将茶盏重重搁在桌上,一声脆响,惊得人心尖一颤。

“哀家知道了。”

她的目光穿透孙姑姑,仿佛看到了春熙殿里那个运筹帷幄的慧嫔。

“你回去告诉她,让她放宽心。”

“你是哀家派去她身边的人,就是哀家的眼睛。只要她安安分分地给哀家办事,替哀家记着十四爷,这后宫里,就没人能动她!”

太后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千钧。

“谁敢在她临盆的时候动歪心思,哀家第一个不饶!”

“哀家会亲自盯着景仁宫,也会替她敲打敲打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蹄子。”

“让她只管好生养着,什么也别想,平平安安地,给哀家生下皇孙来!”

得了这句承诺,孙姑姑心头巨石落地,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奴婢,替慧嫔娘娘,谢太后娘娘天恩!”

从寿康宫出来,孙姑姑的脚步都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轻快。

一回到春熙殿,她便将太后的话原封不动地转述,连太后搁下茶盏时的那一声脆响都学得惟妙惟肖。

孙妙青听完,脸上并无太多喜色,只是一片了然的平静,仿佛亲眼见证了这一切的发生。

“辛苦姑姑了。”

她对春桃使了个眼色,春桃立刻将早就备好的一个长条锦盒递了过去。

“这里头是几支上了年份的老山参,给姑姑平日里补补身子,是我的一点心意。”

孙姑姑躬身接过,脸上是真心实意的笑:“娘娘言重了,这都是奴婢分内之事。”

待孙姑姑退下,春喜才凑上前来,压低了声音,语气里满是藏不住的激动。

“娘娘……您这一步棋,真是走得太高了!奴婢的魂儿现在还没落回肚子里呢!”

孙妙青被她逗笑了,端起安神茶,吹了吹浮在面上的热气。

“算不得高明。”

“各取所需罢了。”

她看向窗外,漱芳斋的方向,隐隐传来热闹的锣鼓丝竹之声。

“皇后想用一场戏,来彰显她的威严,告诉六宫上下,谁才是这后宫真正的主人。”

孙妙青的指尖在温热的茶盏上轻轻摩挲,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冰冷的弧度。

“可她忘了,这紫禁城里,从来不止一个主人。”

“她更忘了,太后虽然不管事,但只要她一句话,就能让皇上都得掂量掂量。”

孙妙青放下茶盏,声音里淬着一丝冷意。

“如今,太后这道护身符已经求到手,我这肚子,才算是真正安稳了。”

她顿了顿,目光穿过重重宫墙,望向景仁宫的方向,眼神深不见底。

“接下来,就该轮到有些人,听着戏也睡不着觉了。”

*****

景仁宫暖阁里的那盆腊梅,被炭火一烘,暗香浮动,倒是给这沉闷的冬日添了几分清雅的生气。

皇后今日兴致颇高,并未在自己宫里,而是在漱芳斋的戏台前设了暖宴。

旨意是,大雪初霁,银装素裹,邀各宫姐妹一同赏雪听戏,驱驱寒气。

旨意传下,得了“恩典”的几位,心思各异。

祺贵人自是喜不自胜,一大早便命画屏翻箱倒柜,挑了一身最时兴的石榴红斗篷,里面是掐金线的旗装,腕上戴着新得的赤金手镯,打扮得如同一只开屏的孔雀,唯恐旁人瞧不见她的恩宠。

淳嫔也抱着端恪公主,早早便到了。

她今日穿得素净,一身鹅黄配着奶白,裹在厚厚的风毛里,越发衬得那张圆脸不谙世事,怀里的小公主被包裹在锦被里,只露出一张呼呼大睡的脸。

齐妃、襄嫔、欣贵人等人也陆续到了。

倒是敬妃与顺嫔沈眉庄,来得不早不晚。

两人皆是素雅打扮,寻了个离炭盆不远不近的位置坐下,安静地捧着手炉,仿佛真是来听戏的闲人。

漱芳斋内烧着地龙,四角还置了鎏金的炭盆,暖意融融。

透过明净的玻璃窗,能瞧见外面庭院里尚未消融的积雪,映着冬日的暖阳,确实是个好地方。

众人正说笑间,只听太监一声“皇后娘娘驾到”,热闹的暖阁瞬间鸦雀无声。

皇后在剪秋和绘春的搀扶下,缓步而来。

她今日穿了一件月白色镶银鼠皮滚边的常服,手中捧着一个精致的珐琅手炉,瞧着宽和又慈祥。

“都起来吧,自家人,不必多礼。”

皇后在主位坐下,笑意盈盈地环视一圈。

“眼瞧着就快到年下了,天儿又冷,本宫想着,姐妹们入宫久了,难免思家。”

“今日雪后放晴,天色不错,索性叫大家出来热闹热闹,散散心。”

祺贵人立刻起身,屈膝一福,声音甜得发腻。

“娘娘慈心,臣妾们铭记在心。”

“若不是有皇后娘娘在宫里时时照拂,臣妾这心里头,一到年下总是空落落的。如今听娘娘这么一说,臣妾心里暖和多了。”

淳嫔也抱着孩子,笑嘻嘻地附和:“可不是么,祺贵人真会说话,把我们的心里话都给说出来了,倒显得我们笨嘴拙舌的。”

皇后被这两人一唱一和捧得舒心,脸上的笑容更真切了些。

“听你们这么说话,就像跟自家姐妹闲话家常,本宫听着也舒坦。”

祺贵人得了鼓励,越发得意,竟拉着皇后的衣袖,半是撒娇半是炫耀地说道:“娘娘不嫌弃臣妾啰嗦就好。”

“臣妾在家里的时候,有两个庶出的妹妹,不知怎的,臣妾跟她们就是说不上几句话。”

“可见了娘娘,臣妾心里却有说不完的话,总想跟娘娘亲近。”

“庶出”二字一出。

暖阁里融融的暖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抽空了。

齐妃手里正嗑着的瓜子,停在了嘴边,忘了送进去。

襄嫔正端着茶盏,闻言,手指剧烈一抖,茶盖与杯沿发出一声极其刺耳的脆响。

敬妃与沈眉庄对视一眼,前者不动声色地拨弄着尖利的护甲,后者则低头,专心致志地看着自己裙摆上那朵并不存在的绣花。

唯有欣贵人,自始至终都白着一张脸,木然地坐着,只是那攥着帕子的手,骨节根根凸起,青筋毕现。

这两个字,是皇后心底最深的那根毒刺。

祺贵人这记马屁,不偏不倚,正好拍在了刀刃上。

皇后的笑容僵在脸上。

那温和的眼神里,有什么东西碎裂了,又在瞬间被冰封起来。

她看着祺贵人那张年轻娇纵、写满愚蠢的脸,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呵……”

她竟真的轻笑出声,那笑声又轻又冷,像冰凌子刮过每个人的耳膜。

祺贵人被她笑得一愣,有些不知所措:“娘娘……臣妾失言,娘娘恕罪!”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似乎说错了话,吓得连忙跪下。

“皇后娘娘,祺贵人她不是有心的!”齐妃也慌忙起身,想替她求情。

皇后却抬了抬手,脸上的笑意又恢复了那母仪天下的宽厚。

“起来吧。”

“本宫笑的是,觉得你这孩子,率真可爱。”

她亲自伸手,虚扶了祺贵人一把。

“本宫都说过了,后宫之中,同为姐妹,情同手足,哪有什么嫡庶之分?”

她顿了顿,目光缓缓扫过众人,那眼神像是在抚慰,又像是在警告。

“更不会计较这些无心之言。”

“本宫没有姐妹,见了你们,就当是自己的亲姐妹一般疼爱。”

“你们能和睦相处,本宫便心满意足了。”

“多谢娘娘宽宏大量!”

祺贵人如蒙大赦,感激涕零地谢恩,重新坐下时,腰杆挺得更直了,仿佛得了一场天大的荣耀。

襄嫔端起茶,呷了一口,那滚烫的茶水滑入喉中,她才觉得方才那股子寒意散了些。

她瞥了眼洋洋得意的祺贵人,心中冷笑。

真是个蠢货。

被人卖了,还要帮人数钱。

经此一出,气氛微妙。

戏台上的锣鼓及时敲响,咿咿呀呀地开了腔。

唱的是一出乡野喜剧,讲的是个老货郎走街串巷的趣事。

戏台上,那扮作老汉的丑角,挑着货郎担,一颠一颠地走着,用滑稽的腔调唱道:“老汉我啊,是重担就下货喽喂——”

简单的唱词,逗得淳嫔咯咯直笑。

皇后也露出欣赏的表情,对身边的祺贵人道:“瞧瞧,多质朴。这人啊,有时候活得简单些,反倒快活。”

祺贵人忙不迭地点头:“娘娘说的是。不像有些人,心里头弯弯绕绕太多,整日苦着一张脸,倒把旁人的兴致也给败了。”

她说话时,眼风有意无意地瞟向斜对面的欣贵人。

欣贵人像是没有听见,依旧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只是放在膝上的手,攥得更紧了。

一出戏,看得人心不在焉。

台上的人卖力地插科打诨,台下的人却各自演着自己的戏。

待一折唱罢,皇后揉了揉眉心,脸上显出几分倦怠。

“到底是上了年纪,听了这么一会子戏,就觉得乏了。”

剪秋立刻会意,上前一步道:“娘娘也累了,不如早些歇息吧。”

皇后点了点头,对众人道:“都散了吧,各自回宫好生歇着。”

众人连忙起身恭送。

祺贵人被皇后临走前温言抚慰了几句,更是觉得脸上有光,走起路来都带着风。

她领着宫女画屏,经过欣贵人身边时,脚步故意一顿,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嗤笑道:

“姐姐也真是痴情,为了一只扁毛畜生,竟也值得伤心这么久?”

“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姐姐失了什么天大的宝贝呢。”

一直沉默隐忍的欣贵人,猛地抬起了头。

她甚至对祺贵人露出一个极淡的笑。

一个没有半点温度的笑。

“妹妹说的是。”

“一只畜生罢了,自然比不得妹妹在皇后娘娘面前得脸,是天大的荣耀。”

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像冰珠子砸在玉盘上。

“只是……”

她话锋一转,向前凑近一步,那目光看得祺贵人心里发毛。

“妹妹的好口才,有时候可真叫人佩服。”

“旁人是把好话说得滴水不漏,妹妹却是能把马屁拍在刀刃上,还能得一句‘率真可爱’的夸奖。”

“这份‘恩宠’,姐姐我啊,是万万不敢要的。”

“你!”

祺贵人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血色尽褪。

欣贵人这话,分明是点破了她方才在皇后面前的愚蠢行径,还将皇后那句场面话拿出来反复羞辱!

欣贵人却不再看她,轻抚了一下鬓角,仿佛只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她擦着祺贵人的身侧而过时,留下一句更轻的话语:

“妹妹还是多担心担心自己吧。”

“毕竟,畜生死了,不过是埋入土中。”

“这人要是说错了话,断送了前程,那才是真正的……”

“万劫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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