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2 / 2)
“姐姐别忘了,你还有两个侄子在京郊住着呢。”
“皇上要的是你的命,可那些想踩着年家往上爬的人,要的却是年家断子绝孙。”
“你若再不安分,信不信明日一早,你那两个侄儿就会‘意外’落水,或是‘不慎’染上时疫?”
年答应所有的怒火,仿佛被这句话掐断了。
她可以不在乎自己,可她不能不在乎哥哥留下来的那点血脉。
她浑身一软,跌坐回椅子上,脸色惨白。
曹琴默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知道话已经说到了。
她没有立刻离开,反而放缓了语气。
“姐姐,我知道你恨。恨皇上薄情,也恨……当年那碗要了你孩子性命的药。”
提起孩子,年答应的眼中迸发出仇恨的火光,她死死地盯着曹琴默:“你提这个做什么?”
“我只是觉得姐姐恨错了人。”
曹琴默幽幽地说。
“或者说,只恨主谋,却放过了那个最毒辣的帮凶。”
她从袖中取出一枚小小的、烧得半黑的银锁片,放到桌上。
“前几日,我宫里一个伺候熏香的老宫女去了。临终前,她把这个交给我,说对不住姐姐。她说,这是当年从端妃那里一个烧火丫头的遗物里翻出来的。”
年答应的目光凝固在那枚锁片上。
“那丫头在端妃送药后不久就‘失足’掉进井里死了。”
“老宫女说,这丫头死前曾跟她念叨,说端妃娘娘在奉命送药之前,就屡次向府医的旧人打听红花的药性,还说……‘年侧福晋盛宠太过,不知收敛,恐非长久之计’。”
“她甚至看到端妃摩挲着这枚锁片,眼里没有半分不忍,只有嫉妒和快意。”
“不可能!”
年答应的声音尖利起来。
“当年若不是她对我示好,字字句句都透着可怜,我怎么会信她?我怎么会喝下她送来的药!”
她记得清楚,那个女人端着药碗,眼神却温和得像一汪春水。
她还劝自己,说王府里盼孩子盼了多久,让自己千万要放宽心。
那副样子,怎么可能是装的!
“姐姐,您就是太信人了。”
曹琴默将那枚烧黑的银锁片,又往年答应面前推了推。
“您想想,当时您是王府里盛宠无双的侧福晋,风头一时无两。她一个久病缠身、不得宠爱的格格,不向您示好,难道还敢跟您横眉竖眼吗?”
曹琴默轻笑一声,那笑声在空旷的殿内显得格外刺耳。
“她若真心为您好,就不该把那碗安胎药端给您。”
年答应的呼吸停住了。
曹琴默的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扎进她最不愿回想的记忆里。
“正是因为她自己没怀上,才更见不得别人儿女双全。”
曹琴默俯下身,声音压得更低了。
“对她而言,这桩买卖,简直一本万利。”
“风险呢?顶多是被皇上申斥几句‘不力’。可回报呢?您失了孩子,失了皇上心中最重的那块分量。从此,您就多了一道永远也愈合不了的伤口。”
“而她呢?她还是那个与世无争、人人敬重的端妃。”
“她……她也配!”
年答应手里的赤金护甲,在紫檀木的桌面上划出一道尖锐的声响。
比起皇上的凉薄,比起甄嬛的狐媚,这种来自另一个女人的,藏在温和面具下的阴狠算计,更让她感到恶心和屈辱。
她年世兰,竟然被这么一个病秧子,玩弄于股掌之上!
曹琴默看着年答应眼中燃起的疯狂火焰,满意地吐出了最后一句话。
那声音不大,却让年答应浑身僵直。
“她是迫不及待地,亲手磨快了那把刀,再恭恭敬敬地递到您面前,就等着看您亲手了结自己的骨肉。”
“姐姐,她是在欣赏。”
“欣赏您亲手杀死自己孩子的模样。”
“啊——!”
一声凄厉的尖叫,年答应猛地掀翻了面前的桌案。
茶碗、果盘、连同那枚银锁片,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颂芝和外头的宫人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跪在殿外,头也不敢抬。
曹琴默却连眼都没眨,只是静静地看着发狂的年答应。
年答应喘着粗气,那双曾经艳光四射的凤眼,此刻只剩下烧红的炭火。
她死死盯着地上那片碎裂的银锁,仿佛看见了端妃那张永远带着悲悯的脸。
她忽然不叫了。
她笑了。
那笑声低低的,从喉咙里滚出来,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和疯狂。
“好……好一个端妃……”
她喃喃自语,眼神慢慢聚焦,最后凝成一点淬毒的锋芒。
曹琴默看着她眼中重新燃起的、有了明确方向的火焰,满意地收回了锁片。
“所以,姐姐,留着这口气。甄嬛不过是皇上眼前的新鲜玩意儿,不值当您亲自动手,还容易惹祸上身。”
她俯下身,在年答应耳边轻声道。
“可真正的仇人,还在一旁安安稳稳地做着她的妃位呢。她病了这么多年,身子早就亏空了,总有熬不住的一天,不是么?”
曹琴默直起身,脸上又恢复了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姐姐,戒急用忍。”
她留下这四个字,便转身离去。
殿门关上,隔绝了外头的光。
年答应坐在昏暗里,惨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狰狞的笑。
她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真正的孤立无援,但也第一次,找到了一个如此清晰、如此触手可及的复仇目标。
端妃……齐月宾!
***
漱芳斋内,暖意融融。
这暖意,与宫中那股山雨欲来的焦躁,仿佛隔着两个世界。
孙妙青靠在引枕上,指尖正轻轻划过一本泛黄的医案,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碎玉轩那边,有动静了?”
她的声音很平,听不出情绪,像是在问今天天气如何。
瑞珠脚步轻快地从殿外进来,凑到她身边,压低了声音,语速却极快,透着一股怎么也压不住的兴奋。
“回主子,有大动静了!”
“碎玉轩的莞嫔,亲自去内务府要了车马,说是她额娘伤势大好,要亲自送额娘出宫回府呢!”
瑞珠的声音更低了些,几乎成了气音。
“奴婢还听说,皇上知道了,非但没生气,还下旨赏了黄金百两,东珠一斛,说是……夸她至纯至孝,堪为六宫表率呢!”
“主子,您是没听见外头传的,说皇上见着甄夫人的眼神,就跟丢了魂儿似的。这回莞嫔这么一闹,不就等于告诉所有人,那些闲话都是真的吗?这不是傻吗?”
孙妙青翻动书页的手指,停住了。
傻?
她缓缓合上医案,指尖在微凉的封皮上轻轻敲了敲,发出笃、笃两声轻响。
这哪里是傻。
这分明是甄嬛终于把那颗恋爱脑扔进了井里,拔出了剑。
好一招釜底抽薪,壮士断腕。
寻常女子此刻还在自怨自艾,她已经开始自救了。
孙妙青的脑中,迅速构建出整个事件的模型。
皇帝对甄母的绮念,是模型的最大变量,也是最大的系统性风险。
一个甄嬛,一个“莞莞”的替身,已经让皇帝魂牵梦绕。
如今,又出现了一个更完美的替代品——一个容貌酷似纯元,却没有甄嬛的棱角与心计,只剩下岁月沉淀后的温顺与柔和的妇人。
那才是皇帝心中,为逝去白月光捏造出的,最完美的复刻品。
他想做什么?
以九五之尊的权力,将臣妇纳入宫中?
这个念头,对别人来说是疯癫,是悖逆人伦。
但在孙妙青的评估模型里,这完全符合皇帝那极度自私、占有欲爆棚的人设。
他爱的从来不是纯元,他只是爱那个“完美受害者”的故事,爱那个能满足他所有掌控欲的符号。
而甄嬛这个替身,已经开始有了自己的思想,不再那么“完美”了。
“绾绾。”
孙妙青低声念出这个名字,语气里带着一丝玩味的冷意。
甄嬛产女,本该是固宠的开始。
但“绾绾”这个名字,加上皇帝对她母亲的觊觎,将成为压垮她爱情幻想的最后一根稻草。
甄嬛的黑化,要提速了。
这对她来说,是绝好的消息。
一个沉浸在情爱里的甄嬛是变数,一个彻底清醒、只为权势而战的甄嬛,才是更稳定、更可预测的盟友。
当然,也可能是更危险的敌人。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是皇帝这个最大的不稳定因素。
他那疯狂的念头,一旦付诸行动,整个前朝后宫都会被引爆。
甄家满门抄斩会提前到来,她也会失去甄嬛这枚重要的棋子。
不行。
这颗雷,必须提前拆除,或者……引到别处去。
“小卓子。”她忽然扬声开口。
候在殿外的小卓子立刻应声而入,躬身候命:“主子有何吩咐?”
孙妙青的目光落在窗外一株开得正盛的桂花树上,声音平淡无波。
“去库房,取一对成色最好的和田玉‘母女平安扣’。”
小卓子一愣,正要领命。
“再把我妆台上那盒西域进贡的‘定神香’一并拿来。”
此话一出,一旁的青珊和瑞珠都愣住了。
那定神香是极品香料,有市无价,主子自己都舍不得常用,平日只在心烦意乱时燃上些许。
孙妙青缓缓抚上自己高高隆起的腹部,感受着里面两个小家伙的动静,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
她对小卓子吩咐道:“立刻备好,用我的名义,亲自送去碎玉轩,务必交到莞嫔手上。”
小卓子只觉得后颈窜上一股凉气,连忙低头应是。
“告诉她,”孙妙青的声音再次响起,轻柔却清晰。
“就说,这宫里的风言风语,最是伤人。妹妹刚生产完,万不可为此气坏了身子,伤了心神。”
她顿了顿,补上最关键的一句。
“再告诉她,我与她一样,都是做了母亲的人。这世上,没有什么比护住自己的孩子和家人更重要。旁的人,旁的事,都不值一提。”
小卓子将这话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只觉得每个字都透着体恤,可连在一起,却又像是在传递某种心照不宣的密语。
他不敢多想,领命快步退下。
人一走,青珊终于忍不住开口:“主子,您这是……何必送这么贵重的东西?莞嫔如今正是风口浪尖,咱们……”
“风口浪尖,才最需要有人拉一把。”
孙妙青端起安陵容新送来的花茶,吹了吹热气。
她呷了口茶,眼神幽深。
“甄嬛现在最恨的是谁?是皇帝,是皇后。”
“最绝望的是什么?是发现自己从头到尾都是个替身,连带家人都被卷入这肮脏的算计里。”
“这时候,她最需要的不是警告,而是有人告诉她:我懂你,我跟你一样。”
孙妙青放下茶盏,看着青珊依旧困惑的脸,难得多解释了一句。
“这一把‘定神香’送过去,是告诉她,我知道你心里苦,我帮你定心安神。”
“那一番话送过去,是告诉她,情爱都是虚的,你我都是母亲,咱们的目标是一致的——为了孩子和家族,扫清一切障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