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花蕊夫人的抉择(1 / 2)
孟昶御书房内那场充斥着绝望与妥协气息的密议,内容虽未公开,但那压抑的氛围和几位重臣离去时灰败的脸色,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后宫这片看似平静的水面上,激起了隐秘而深远的涟漪。
花蕊夫人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通过自己经营多年的、并不显山露水的人脉网络,获悉了密议的大致内容。当听到“议和”、“称臣”、“保全宗庙”这些字眼时,她正对镜梳妆的手,微微一颤,那支平日里最得她心意的赤金点翠凤尾簪,竟失手跌落在妆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镜中的绝色容颜,瞬间褪去了所有血色,只剩下一片冰冷的苍白。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而且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不堪。
她并不意外。从陆明那日吟出那首“亡国之诗”,到显微镜下那个颠覆认知的微观世界,再到凤凰山下那场名为表演、实为碾压的军事威慑……一切迹象都指向同一个结局:这个看似富庶安宁的蜀国,早已从根子上烂掉了,根本经不起任何外力的轻轻一推。而大周,就是那股足以摧枯拉朽的飓风。
她只是没想到,自己倾心相伴的君王,以及那些平日里高谈阔论的国之栋梁,在真正的力量面前,竟会如此迅速地放弃抵抗,连一丝一毫的挣扎都显得那般苍白无力。那种弥漫在御书房空气中的、令人作呕的妥协与恐惧,让她感到一阵深切的可悲与……彻底的失望。
她独自在寝宫内坐了许久,窗外是蜀宫熟悉的、带着脂粉香的暖风,耳边似乎还能听到孟昶往日为她吟诵诗词的温柔嗓音。但这一切,此刻在她感觉来,都像是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灰烬,虚假而脆弱。
她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另一个身影。那个穿着普通长衫,却能淡然道出亡国谶语;那个手持奇怪器具,能为她打开一个全新世界;那个谈笑间,便能指挥若定,将肆虐的瘟疫扼杀,更能让整个蜀国朝廷在他带来的武力面前瑟瑟发抖的年轻男子。
陆明。
与他相比,孟昶和这蜀宫的一切,都显得那么……小家子气,那么不堪一击。
一种强烈的、前所未有的冲动,在她心中疯狂滋长。她不想随着这艘注定要沉没的破船一起,坠入历史的深渊,在无尽的屈辱和遗忘中化作尘埃。她渴望知识,渴望看到更广阔的世界,渴望理解那些精妙的“格物之理”,渴望……追随那个能引领她看到这一切的人。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如同野火燎原,再也无法遏制。
她知道这很难,很惊世骇俗。她是蜀国的慧妃,是孟昶最宠爱的女人。这样的行为,在任何意义上都是“背叛”。但她更清楚,留在宫里,等待她的只会是随着蜀国一起覆亡的命运,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作为一个亡国之君的妃嫔,被幽禁,被赏赐给某个功臣,在麻木中了却残生。
那不是她想要的人生。
她想要的是那个显微镜下波澜壮阔的世界,是那些闻所未闻的科学道理,是那个能带给她这一切的、如同彗星般划破她昏暗天空的男人身边,哪怕……只是作为一个学生,一个追随者。
风险很大,但她愿意赌一把。赌陆明的气度,赌他对自己(的才华和求知欲)的欣赏,赌……自己这微不足道的力量,或许能在未来的某个时刻,为保存蜀地文化、为那些她无力保护的宫人,争取到一丝微不足道的可能。
下定决心后,花蕊夫人反而平静了下来。她仔细斟酌了许久,然后提笔,用她那清秀灵动的笔迹,写了一封极其简短,却又含义深远的信。没有再用诗词隐语,而是直接得近乎赤裸:
“陆相台鉴:宫阙将倾,妾身飘萍。素慕相爷才学,尤渴格物真知。若蒙不弃,愿执弟子礼,追随左右,研习学问,虽万死而不辞。临别在即,无以为赠,谨以平日涂鸦之作奉上,聊表寸心,亦为……留念。徐氏顿首。”
她将自己多年来最为珍视的几本诗稿手卷,与这封信放在一起,用一个普通的锦囊装好。然后,她唤来了那个自幼跟随她、绝对忠心的贴身侍女,低声嘱咐了一番。
是夜,月明星稀。
陆明正在别苑的书房里,整理着此次入蜀的各项记录和下一步的计划。军演的效果出乎意料的好,孟昶和蜀国重臣们的反应,完全在他的预料之中。他知道,后蜀这块肥肉,已经差不多到了可以下刀的时候了。接下来,就是等待一个合适的契机,或者……制造一个契机。
就在这时,书房外传来了极轻微的叩门声。
“进。”陆明头也没抬。
进来的是雷都尉,他脸上带着一丝古怪的神情,手里拿着一个看起来颇为女气的锦囊。“相爷,方才有人将此物掷入院中,手法巧妙,未惊动守卫。属下检查过了,无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