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倾销与收购(1 / 2)
金陵城,秦淮河畔,历来是商贾云集、金粉繁华之地。往日里,这里充斥着吴侬软语的叫卖声,各色南唐本土的绸缎、瓷器、笔墨纸砚琳琅满目,彰显着江南的富庶与精致。然而,最近这半月,秦淮河两岸的商业格局,却悄然掀起了一场无声的海啸。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北周‘玲珑坊’特供丝绸,光泽如月华,柔滑似流水,价格只要本地绸缎的七成!七成啊!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一个穿着干净利落短褂、嗓门洪亮的伙计,站在一家新开张的、门面亮堂宽敞的“周货商行”门口,手里抖着一匹湖蓝色的绸缎。那绸缎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手感细腻得让人惊叹,引得路过的行人,尤其是那些衣着体面的夫人小姐们,纷纷驻足。
“真的假的?这料子看着比‘云锦阁’的还好,怎么这么便宜?”一位穿着鹅黄衣裙的少女拉着母亲的手,小声惊呼。
“客官,您摸摸看!”伙计笑容可掬地将绸缎递上前,“这可是北周科学院最新织机织造,用的也是新式染法,色牢度极高,洗多少次都不掉色!您再看看这花纹,这立体感,南唐的老织机可织不出来!”
那妇人将信将疑地摸了摸,又对着光仔细看了看,眼中顿时流露出惊艳之色。
对面,原本生意兴隆的“云锦阁”掌柜老钱,站在自家店门口,看着那边人头攒动的景象,脸色铁青,手里的两个文玩核桃捏得嘎吱作响。
“欺人太甚!简直是欺人太甚!”老钱咬着后槽牙,“这北周的绸缎是天上掉下来的不成?卖这个价,他们连本钱都收不回来!”
账房先生苦着脸凑过来:“掌柜的,咱们今天一上午,就卖出去三匹……还都是老主顾碍于情面买的。再这样下去,库房里压的货可怎么办?下个月工坊的工钱、蚕农的货款……”
老钱烦躁地挥挥手:“我知道!可我们能怎么办?降价?降到跟他们一样,咱们就得亏得卖裤子!”
他望着那家“周货商行”门口络绎不绝的人群,心里涌起一股巨大的无力感。这不是正常的商业竞争,这分明是拿着金元宝砸锅卖铁,就是要逼死他们这些本地商户!
同样的情况,发生在金陵城的各个行业。
一家名为“周瓷轩”的店铺里,摆满了洁白如玉、轻薄透光、绘着精美釉下彩的瓷器。无论是碗碟、茶具还是花瓶,其品相都远超南唐本土那些略显厚重、釉色不够均匀的瓷器。价格,同样低得令人发指。
“这……这简直是暴殄天物啊!”一位老学究模样的顾客,捧着一只画着青花山水的小杯,痛心疾首,“如此精品,竟只卖这个价钱?北周人不懂风雅!不懂!”
虽然他嘴上批判,但身体却很诚实地掏钱买下了一整套茶具。
印刷和纸张行业更是遭到了毁灭性打击。北周“文华堂”出售的书籍,字迹清晰、版面整洁,用的“周纸”洁白柔韧,价格却比南唐粗糙的麻纸书便宜近一半!大量寒门学子、甚至一些并不缺钱的读书人,都蜂拥而至。南唐本土的书坊和纸坊,几乎一夜之间门可罗雀。
“东家,咱们……咱们这个月的订单,全被退回来了。”一个小书坊的伙计,哭丧着脸向老板报告。
老板看着堆满仓库、无人问津的书籍,长叹一声,仿佛瞬间老了十岁:“北周……这是要断我们的根啊!”
这些质优价廉的“周货”,如同决堤的洪水,通过官方开放的榷场,以及无数或明或暗的商队,汹涌地涌入南唐的市场。它们不仅吸引了普通市民,更让南唐的权贵阶层趋之若鹜。
北周来的玻璃镜,照人毫发毕现,远比模糊的铜镜受欢迎;那种叫做“香水”的液体,香气持久迷人,成为贵妇名媛们的新宠;还有那种叫做“周棉”的布料,吸汗透气,柔软贴身,做内衣再好不过……这些东西,被刻意包装成“奢侈品”、“北周宫廷风尚”,价格不菲,却依然供不应求。
宰相府里的韩熙载,就收到了一位北周商人“孝敬”的一面等人高玻璃镜,摆在厅堂,气派非凡,引得来访宾客啧啧称奇。韩熙载虽然心中隐隐觉得不妥,但这镜子实在……太清晰了,让他忍不住每天都要照上几回。
利益,就像最有效的润滑剂,让这些“周货”畅通无阻地渗透到南唐社会的各个角落,也让许多原本可能设置障碍的南唐官员,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谁家没有几件北周来的稀罕物?谁又能拒绝那实实在在的好处?
就在“周货”倾销如火如荼的同时,另一场无声的战役,也在南唐的广袤乡村和各大粮市悄然打响。
金陵城外,龙湾粮市,往日里这里是南唐重要的粮食集散地,车水马龙,人声鼎沸。但最近,气氛却有些诡异。
几个穿着普通、但眼神精明、操着北方口音的商人,出现在了粮市上。他们不像本地粮商那样斤斤计较,看中哪批粮食,往往只是抓一把看看成色,问清楚产地,便大手一挥:“这一仓,我全要了。按市价,现钱结算。”
他们口中的“现钱”,有时是沉重的铜钱,但更多的时候,是一种南唐商人既好奇又有些疑虑的纸张——“周元”。
起初,南唐粮商们对“周元”是抗拒的。
“这是什么玩意儿?一张纸就想换我的粮食?”一个满脸横肉的粮商瞪着眼前的北周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