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伊阙龙门阵(终)——锅底朝天肉成渣(2 / 2)
只不过泼洒的路径,是无数双脚踩踏出的鲜血和肉泥!
魏营核心,仍在燃烧的“火锅”现场。
公孙喜那胖脸上纵横的汗水和油脂被烟熏火燎得都凝固了。
他拄着那柄比普通人大腿还粗的门板阔剑,如同虚脱般喘着粗气。
身上的三层重甲(最内是厚革甲,中层强化皮甲,外层缀着巨大金属甲片的青铜护胸甲)让他每一次吸气都如同拉动破旧的风箱,沉重无比。
甲叶缝隙里塞满了烟灰和不知道什么人的血肉碎屑。
火,终于被控制住了——或者说,能烧的基本烧没了。
但后方这片核心区域,遍地狼藉焦黑一片!
珍贵的粮草烧毁了六七成!
惊走的马匹十不存八!
原本固若金汤的营地格局被彻底打破,满地的坑洼和废墟仿佛刚被泰坦巨人的脚掌来回践踏过!
士兵们疲惫不堪,或躺或坐,眼神呆滞,如同行尸走肉。
一些低级军官正在有气无力地呵斥收拢残兵。
“呼……呼……娘的……锅都砸了底儿……”
公孙喜抹了一把脸,看着指缝里的黑灰和血痂,
“娘的!秦狗!一群下油锅炸八百遍的穷鬼!不敢跟爷的铁罐子正面碰!只会玩阴的!”
他恶狠狠地咒骂着,巨大的喘息扯动了伤口,让他肥厚的腮帮子又是一阵抽搐。
就在此时!
一个浑身被熏得漆黑、如同刚从灶坑里爬出来的小校尉,连滚带爬扑到他面前,带着哭腔嘶喊:
“将军!将军!不好了!西面!韩军那边!天塌了!”
“滚一边去!还能比老子这儿塌得更狠?!”
公孙喜没好气地一脚差点把那小校踹翻。
“不是啊将军!是……是韩军大营!帅旗……帅旗倒了!暴帅……可能……可能被捅穿了!”
小校尉不顾疼痛,指着西南方向(韩军溃败的方向),声音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
“韩军……全疯了!像被捅了窝的蚂蚁!整个营盘都朝我们这边……溃下来了!!!”
那架势,比他们刚才被火烧马踹还要慌!
公孙喜那对铜铃般的牛眼,瞬间瞪得溜圆,眼白里充斥着血红的蛛网!
血丝都要爆开了!
帅旗倒?
暴鸢被捅了?
韩军溃败?!
冲我们这边来了?!
一连串惊雷在他那被锅盔和怒火填满的脑子里炸开!
刚刚被压下去的火气“腾”一下重新点燃!
烧得他眼珠子赤红!
但他毕竟不是纯粹的莽夫(虽然他之前表现得和莽夫只有半步之遥),脑子里那点久经战场养成的、最粗劣却也最有效的战场直觉猛地敲响了警钟!
韩军!
败了!
彻底崩溃!
他们的溃兵,如同决堤的烂泥汤,正滚向哪里?
是他魏营南侧和西南侧相对完整、且地势稍缓的营区!
这帮被吓破胆的韩军溃兵会有什么行为?
只会冲撞、踩踏、冲击任何挡在他们前面的东西——
包括他魏军重新勉强稳住(实际内部已经惊慌失措)的残阵!
“操!操!操!”
公孙喜连骂三个字,如同三记沉重的鼓点砸在每一个手下军官心上!
他猛地回头,对着身边同样被熏黑疲惫的亲兵统领,发出破锣嗓子般的咆哮,带着一种刻骨铭心的、被坑爹盟友连累的暴怒!
“娘的!一锅汤没炖成!还溅俺一手滚油!!暴鸢老龟孙!锅底都兜不住!还敢连累老子!!”
他那柄门板阔剑狠狠往地上一杵!
火星四溅!
“他娘的不能等了!”
“传!军!令!”
公孙喜的咆哮震得周围灰烬簌簌往下落:
“中军!后军!所有还能动弹的崽子们!给老子听好了!”
“立刻!马上!拔营!”
“带齐家伙什儿!”
“掉头!”
“给老子往东!往伊阙山后面撤退!”
“跑的比兔子还快!不许回头!”
“谁他妈敢慢一步!老子这柄剑就劈了他当下酒菜!”
“撤!撤!撤——!!!”
撤退!
几乎是放弃营地所有辎重的、不顾一切的全速撤退!
他清楚!
留在这里,就是被汹涌溃退的韩军溃兵裹挟着一起踏入混乱的深渊!
被身后那支刚刚斩首韩帅、士气如虹杀红了眼的秦军铁锥追上来无情地碾成肉泥!
必须立刻跳出这片“火炉炸锅”的混乱死地!
向相对安全、能依托伊阙山脉的东面快速转移!
保命要紧!
至于韩军死活?
去他妈的!
让他们自生自灭去吧!
这锅“清汤寡水”掺了泥,他老魏嫌硌牙!
伊阙正面战场。
秦军主力——
那些此前在向寿带领下因“示弱”而憋屈了数日之久、被饥饿恐惧折磨、如今亲眼目睹自家左庶长带着数千“神兵”天降般烧垮了魏营、更以雷霆万钧之势凿穿斩首韩帅的步兵方阵们——
沸腾了!
狂热!
比火山熔岩还要炽烈!
所有的饥饿、疲惫、恐惧,在看到帅旗被斩落、韩军如同被屠刀驱赶的鸡鸭般疯狂溃逃的那一刻,都化作了焚烧理智的狂暴战意!
每一个士兵的眼睛都燃烧着血红的光芒!
“追——!!!”
“杀韩狗——!!!”
“别放跑一个——!!!”
震天的呐喊发自肺腑!
如同被压抑的巨浪冲破堤坝!
数万秦军士兵如同一头头被饥饿折磨许久、又被血腥彻底激发了凶性的饿狼!
嗷嗷叫着!
丢掉了身上沉重的盾牌(轻装追击才能更快!)只带着戈矛、长剑、或干脆是战场上随手捡起的石头、木棍!撒开脚丫子!
朝着那支崩溃溃散、互相踩踏推搡、如同巨大无首尸虫般往北仓皇逃窜的韩军溃兵集群,疯狂地掩杀过去!
屠杀!
纯粹的猎杀!
如同滚烫的刀切冷却的猪油!
几乎没有任何阻碍!
秦军士兵狂奔着!
吼叫着!
扑入混乱的人群中!
手中的戈矛轻易地刺穿那些只顾逃命、背后门户大开的士兵脊椎!
长剑毫无阻滞地劈开他们被慌乱丢弃了甲胄保护的后背和脖颈!
如同农夫在麦田里收割倒伏的麦穗!
“噗嗤!噗嗤!噗嗤!”
“啊——!”
“饶了我!我投降!”
“别杀……”
钝器砸碎头骨的闷响!
利器割断喉咙的撕裂声!
绝望的哀鸣求饶声!
汇成了最后的死亡狂欢!
混乱的溃兵洪流被追上、切割、撕裂成无数细小的溃散溪流,然后再被更加疯狂扑上来的秦军士兵吞噬、瓦解!
泥泞的大地上铺满了韩军的尸体!
被踩踏得面目全非!
鲜血将脚下的泥浆彻底染成了一种令人作呕的、粘稠的黑褐色!
许多尸体被反复踩踏,几乎成了难以辨认的、肉酱混着破碎骨渣的糊状物!
秦军士兵的脚下如同在血浆沼泽中跋涉,每一次踩踏都会陷进去,再拔出来时裹满厚厚的、还带着温度的泥血混合物!
伊阙的主战场!
在这一刻彻底化为一个巨大的、吞噬了十数万血肉的超级磨盘!
磨盘的这头,是疯狂逃亡踩踏的韩军溃兵!
另一头,是踩着他们脊背追杀泄愤的秦军饿狼!
而血肉,是唯一的填充物!
……
当最后一丝夕阳的余晖被地平线彻底吞噬,当殷红如血的残阳被更加浓厚、混杂着烟火与血腥气息的夜幕取代。
伊阙的旷野上,除了远处山峦模糊的轮廓,只剩下沉滞如铅的黑暗,以及那无声浸入整个大地、深入骨髓每一寸、浓厚得化不开的……血腥!
前293年,伊阙。
秦,斩首韩魏联军二十四万!
首级如山!
鲜血成泽!
尸骸蔽野!
断戈折戟累累!
秦军大营,篝火通明。
向寿站在一片临时清理出来的高地上,脚下踩着的泥土依旧能感受到粘腻腻的湿润——
那是下层土壤饱饮了鲜血后,再也无法承载、渗透出来的血色泥浆。
他望着眼前这片被火把光芒勉强照亮的修罗场,嘴唇哆嗦着,想感慨点什么,却发现喉咙里堵得难受,只发出了一声意义不明的干呕。
篝火的光芒跳跃着,映照出白起那张依旧没什么表情的侧脸。
他手里捻着一小块刚从缴获的韩军辎重里翻出来的、沾了点浮土的面饼,正小口小口地、慢条斯理地吃着。
火光在他清澈的眼睛里投下两簇小小的、冰冷跳动的光点。
那姿态,不像刚刚指挥了一场空前血腥的、斩首二十四万的大捷的统帅,更像个刚刚割完麦子、嚼着干粮歇息的关中老农。
向寿看着他,看着那被火光勾勒出的平静侧影,再看看脚下粘腻得几乎让他靴子拔不出来的血泥地。
脑子里蓦然响起白起那句看似轻飘飘、却像命运箴言一样刻在了他此刻灵魂深处的话:
“锅太大太满,一个没端稳,洒出来的热油能把灶王爷都烫得满世界窜稀。”
韩魏两口的锅。
可不就是太大太满么?
烫着的。
不单是灶王爷。
是整整二十四万条命做的肉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