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毒饵(2 / 2)
音乐起,是混合着工业噪音和微弱心跳声的实验电子乐。她从一个蜷缩的、被无形丝线缠绕的姿态开始,动作缓慢而充满阻力,仿佛在黏稠的黑暗中挣扎。没有优美的线条,没有流畅的过渡,只有真实的、带着痛感的笨拙与坚持。她的呼吸声在空旷的车间里被放大,与音乐交织,形成一种奇特的韵律。
当音乐转向一段尖锐、破碎的段落时,她的动作也随之变得激烈、甚至有些“难看”。她跌倒,爬起,再跌倒,手臂和腿部的动作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近乎自毁的力道,仿佛要将那层束缚她的“茧”生生撕开。膝盖上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处传来刺痛,她却仿佛感觉不到,将那股生理上的痛楚也融入了表演之中。
台下,寥寥的观众(主要是其他等待排练的艺术家和艺术空间的工作人员)起初还有些嘈杂,但随着舞蹈的进行,渐渐安静下来。他们看着台上那个近乎癫狂地挣扎、喘息的身影,眼神从好奇变成了专注,甚至带着一丝被冒犯般的震撼。这不是他们习惯欣赏的“美”,而是一种赤裸的、带着血丝的“真”。
最后,在一阵近乎力竭的颤抖中,江诗韵用一个极其艰难的动作,将手臂猛地向上刺出,指尖仿佛真的捅破了什么无形的屏障。一束原本打在别处的追光,恰好在此刻偏移,笼罩住她汗湿的、带着伤痕却异常明亮的眼睛。
音乐戛然而止。
她维持着那个姿态,胸膛剧烈起伏,像一条被抛上岸的鱼。
死寂。
随即,掌声响起。不热烈,却持续了很久。没有欢呼,只有一种沉甸甸的、被击中的静默。
艺术总监,那个络腮胡男人走到她面前,递给她一瓶水,眼神复杂:“你这是在跳舞,还是在拼命?”
江诗韵接过水,手还在微微颤抖,她扯了扯嘴角,声音沙哑:“有区别吗?”
总监愣了一下,随即罕见地露出一丝笑意:“下周六,正式演出,压轴。名字……就叫《茧·隙》。”
江诗韵点了点头,拧开瓶盖,仰头灌了几口水。冰凉的水滑过喉咙,冲刷着疲惫与激动。她不知道这场演出能带来什么,或许什么也带不来。但此刻,站在这个粗糙、真实、允许她“拼命”的舞台上,感受着来自灵魂深处的、未经粉饰的表达所带来的共鸣,她觉得自己真正地“活”着。
微光虽弱,却倔强地在铁锈与尘埃中,劈开了一道属于自己的缝隙。
范俊武在黑暗中投下毒饵,寻觅着复仇的路径;江诗韵在边缘的舞台上燃烧自我,探寻着艺术的本真。两条线在各自的维度上延伸,一个向下潜入幽暗的深渊,一个向上挣扎着触碰稀薄的空气。他们背负着不同的重量,怀揣着不同的希望,在命运这张巨大的棋盘上,悄然移动着属于自己的那颗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