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糊涂和清醒(2 / 2)
再转回头时,她眼中惯有的温柔被一种混杂着后怕与严厉的神色取代。
“禾禾,”她唤我名字,声音有些微哑,并非责怪,而是裹着深重忧心的训导,“娘不是怪你存了恻隐之心。可你的心软,也得看是对着什么人。”
她向前倾身,目光如针般锐利,直直望进我眼底:“有些人,恶是刻在骨血里的,从根子上就烂透了,十三岁……”
她重复这个数字,摇了摇头,语气斩钉截铁,“在寻常人家或许还是懵懂少年,可在那种地方,被那样的人养大,手里早就沾过血——他哪里还是个孩子?”
她的话语字字砸在我心上,不尖锐,却穿透肺腑。我抿紧嘴唇,腰侧的伤处仿佛又隐隐刺痛起来。
爹爹一直沉默着,此时才缓缓开口,声音沉肃:“你娘说得在理,对敌之时,一丝迟疑,便是将自身与同伴的性命置于刀口。此次教训,须得牢记。”
我迎着爹娘关切而严肃的目光,点了点头。这一课,以血为代价,我终是学会了。
话锋终于转至那封贤贵妃递出的陈情书。我取出誊抄的纸页,置于灯下。爹娘的目光扫过那些看似痛悔、实则字字诛心的词句,面上并无太多意外之色。
爹爹将纸页轻轻推回案几中央,指尖在“受倭寇胁迫”“教子无方”几字上点了点。
冷笑一声:“好一招以退为进,罪证确凿之下,不辩驳,只请罪;不言己过,只诉胁迫。”
他抬眼,目光掠过贺楚,“她是算准了贺楚雷霆手段之后,朝中难免有人心生疑虑。”
娘亲接过话头,声音清晰冷静:“她这是一面示弱,引得不明就里的人或生出几分可笑的怜悯;一面又将贺楚为禾禾出头的私愤,偷换概念成“越境逞威、干涉内政”的公患。
此计歹毒之处,在于无论朝廷信与不信,猜忌的种子已然撒下,便会在某些人心里生根发芽。”
暖阁内烛火跃动,贺楚与我皆静坐未语,神色沉凝。
娘亲却忽然微微一笑,那笑意如清风拂过阴霾驱散了几分凝重:“你们也不必太过忧心。在贤贵妃将那陈情书递入宫中的当日,陛下便拿来与我同你爹爹看过了。”
啊?这倒有些出乎我的意料,如此机要文书,他竟毫不避讳……?
我心中微动,迟疑道:“那他……究竟是何意?”
娘亲站起身,走到窗边,望向沉沉宫阙,声音平稳却透着深远的意味:“他历经这几番生死劫波,已不是那个处处被人掣肘的君王了。如今他的心性岂会因这拙劣的离间而动摇?
贤贵妃自以为掷出的是一枚挑拨的毒子,可在陛下眼中,这或许正是……激活全局的一步活棋。”
我有些不解,低声重复:“活棋?”
娘亲颔首,眸光在烛火映照下显得格外清亮:“正是。治国如弈棋,有时对手落下的一子,看似攻你要害,实则也可能为你开辟出新势。”
她将茶盏轻轻一转,“他如今看得明白,贤贵妃与海龙王是外患,更是内忧的照妖镜。她要挑唆,便让她挑唆;她要哭诉,便由她哭诉。”
她见我与贺楚凝神静听,便继续娓娓道来:“如今北冥朝堂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二皇子一脉虽败,其关联盘根错节,那些或明或暗的心思,平日藏在忠君体国的表象之下,最难分辨。
且看明日朝堂之上哪些人会被这“西鲁越境”“君权受胁”的由头煽动,主动跳出来表演忠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