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一勺不够,得整锅端(1 / 2)
陈莽北巡第七日的晨雾还未散尽,苏晏清正站在战粮坊的陶窑前,看工匠将最后一炉军粮砖码进木匣。
木匣边缘的“军膳司”朱漆未干,在晨露里泛着润泽的光。
这时,沈砚的青衫角先撞进了门——他发冠歪斜,腰间玉牌撞在门框上叮当作响,额角还沾着未擦净的墨迹。
“苏博士!”他扶住门框直喘气,袖中一卷奏疏被攥得皱巴巴,“礼部联合户部递了折子,说军膳司越权授巡检令,要裁撤!更要命的是——”他咽了口唾沫,从袖中抖出半张被揉烂的纸,“街头茶肆都在传,说您借军粮结党,要学吕雉专权。”
苏晏清的手在木匣上顿住。
她接过那张纸,指尖扫过“吕氏专权”四个字,墨迹未干,还带着新刷的浆糊味。
陶窑的热气漫上来,模糊了她眼底的冷意:“礼部周侍郎素来信古制,户部王尚书…上月他侄子求调军粮司被拒。”她将纸团轻轻按进陶土,“他们怕的不是兵权旁落,是怕‘食’字戳破了他们的权。”
沈砚望着她从容的侧脸,喉结动了动:“可‘吕雉’二字…这是要把您架在火上烤。”
“那便让火更旺些。”苏晏清转身走向案几,《周礼·天官》的竹简在晨光里摊开,她的指尖划过“膳夫掌王之食饮膳羞,以养王及后、世子。凡军旅行役,共其食与其饮”的刻痕,“他们搬祖制压我,我便用更老的祖制砸回去。”
午后,陆九章的藤杖声敲进战粮坊。
老学士的靛青道袍沾着朝露,三缕长须被风掀得翘起:“清丫头,你让我代奏的折子,我看了七遍。”他将竹简往案上一放,镜片后的目光灼灼,“《周礼》里‘膳夫察军廪’的旧例,连我这读了四十年经的都险些忘了。”
苏晏清为他斟了盏新茶:“当年祖父教我认鼎铭,总说‘食政同源’。周官三百六十,膳夫列在天官,本就有监察之权。”她推过竹简,“您看这‘掌共王之膳羞,大丧则不举,大荒则不举’——灾年军粮的调配,本就是膳夫分内事。”
陆九章抚须长叹,茶盏在案上叩出轻响:“你这是以彼之矛,攻彼之盾。好,明日早朝,老夫便替你把这‘祖宗成法’念给陛下听。”
皇帝的决断却比朝会来得慢。
三日后的黄昏,萧决的玄色披风卷着暮气撞进战粮坊。
他腰间的乌鞘刀擦得锃亮,刀穗上还沾着未干的血渍:“尚膳监昨夜烧了天启七年的副档。”他将半块焦黑的竹片拍在案上,“灰烬里检出了‘军廪’‘膳夫’的残字,手法和前次补遗录失火一样。”
苏晏清的指尖在焦片上顿住。
她记得前次补遗录失火时,尚膳监说是厨娘打翻了烛台——可御书房的烛台,怎会烧到存放典籍的东暖阁?
“他们急了。”她忽然笑了,眼尾的细纹里浮起冷光,“烧档案是怕旧例被翻出来,散布谣言是想乱我阵脚。”她转身取出个锦盒,盒中躺着半枚锈迹斑斑的金匙,“崔嬷嬷,把这残片嵌进新制的军粮令符。”
崔嬷嬷的手在锦盒上方抖了抖。
她抚过金匙上模糊的“食政”二字,忽然落下泪来:“这是老掌膳当年…给陛下呈膳用的金匙啊。”
“正是要让他们想起,苏家掌的从来不是御膳房的火,是大靖的食政之火。”苏晏清转向守在门口的工匠,“三日内赶制五百面金灶牌,背面刻编号和金匙隐纹。沈砚,明日朝会你以‘典籍考据’之名呈验《周礼》旧例,再请陛下赐军膳司统辖官学战粮坊之权。”
沈砚攥紧了袖中的令符:“苏博士,若他们再拿‘女官干政’说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