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他尝了一口苦(1 / 2)
三日后,御前。
紫宸殿内檀香袅袅,金炉吐雾,天子端坐龙案之后,眉目沉静如古井无波。
苏晏清立于丹墀之下,一身素青官袍未缀纹绣,却比满殿锦绣更显凛然。
她双手捧匣,将《试田录》与“灶灰眼”所绘药道图缓缓呈上,其后附一疏文——《五味赋税策》。
殿中寂静,唯有铜壶滴漏声轻响,似在丈量人心的重量。
天子翻阅良久,指尖停在图谱某处——那是以灶灰为引、火色辨粮藏的奇法,笔法简练而逻辑森严,竟将烟火气化作铁证之基。
他抬眸,目光如刃:“若行此策,何以服众?”
苏晏清不跪,不争,只答:“不必服众,只需一餐饭。”
四座微惊。
她声音平稳,字字落地有声:“请陛下许臣于大朝会设‘五味宴’,百官依新政预缴税粮为食:甘者食蜜粥,苦者食糙饭,咸者食盐汤,辣者食椒羹,淡者食清粥。味由税定,心由味醒。”
满殿无声。
有人冷笑欲出言讥讽,却被那句“味由税定”钉在原地。
这不是劝谏,不是奏对,而是一场直击灵魂的审判——你吃什么,不是凭身份,而是凭你对社稷的承担。
天子凝视她良久,终是轻轻颔首。
消息传出,朝野震动。
三品以上可列席大朝会者无不暗自测算自家田庄账目,豪族私议纷纷,有人怒斥“以庖厨戏弄朝纲”,也有人悄然命人焚毁旧契、重报亩产。
市井之间,“灶灰验粮”四字已成童谣俚语,连卖菜老妪都知:“莫藏甜米,火烧见赤!”
而在这风起云涌之中,翰林学士谢元卿踏雪而来。
他在膳政司外伫立半晌,才叩门而入。
手中无茶,无礼,唯有一卷墨迹未干的策论。
“臣曾斥此策为术,今知其为道。”他将《五味策议》递上,神色肃然,“治国如烹鲜,火候在分寸,滋味在平衡。若士族不愿减赋,便请他们继续吃苦菜;若百姓愿耕,便让他们尝到甜。”
他抬头,眼中再无昔日的倨傲与质疑,唯有一片清明:“臣愿为执笔人,不为迎合,为正本。”
苏晏清接过策论,一页页翻过,心中微澜起伏。
文中无一句赞她英明,无半字颂其功绩,通篇皆是对利弊的剖解、对风险的预警、对执行细节的推演。
甚至直言:“若执法过苛,则民怨生;若宽纵豪强,则信义亡。”
这才是真正的支持——不是俯首称臣,而是并肩而立,以理服人,以道同行。
她收下策论,只道:“明日大朝会,你的名字会在宣策名单首位。”
谢元卿微微一笑,转身离去,背影竟有几分轻松,仿佛卸下了多年桎梏。
又两日,陈田令奉旨出京,试点三州赋税新政。
临行前夜,他专程至膳政司拜别。
“若豪强拒缴‘甜税’,私藏甘粮,如何?”这位素来谨慎的地方官终于问出了最棘手的一问。
苏晏清未答,只从案底取出一册薄本,封皮无题,内页密密麻麻记录着各地饮食偏好、仓储痕迹、灶灰成色对照表——正是《味情录》副本。
“你带去的不是税吏,是‘灶灰眼’。”她说,“每户粮仓取一撮灰,入火即显:若曾藏蜜糖,火呈赤色;若存苦麦,火为青烟。百姓看得见,自然敢举报。”
陈田令接过,指尖摩挲书页,忽觉一股寒意顺着脊梁爬升。
此法无形无相,却比巡骑搜仓更为凌厉——它让每一个平民都成了监督者,让每一缕炊烟都可能成为告发的信号。
“此法……”他低声道,“无形,却比刀剑更利。”
苏晏清望着窗外渐亮的天光,轻语:“真正的秩序,不在律令之严,而在人心之明。当一个人知道谎言会被一撮灰揭穿,他就不会再轻易说谎。”
陈田令深深一揖,携册而去。
数日后,大朝会当日。
宫门未开,百官已陆续入殿。
殿前广场设五席,各置瓷碗五色,蒸汽氤氲,气味各异。
甘席蜜香扑鼻,苦席粗粝刺鼻,辛辣咸淡各依方位排列,宛如一幅活生生的民生图鉴。
小账童捧册立于阶侧,衣衫依旧朴素,眼神却清明如镜。
一名三品大员缓步登台,面色从容,径直走向甘席。
他田产广布江南,向来以“轻赋仁宦”自居,此刻见蜜粥浓稠、枣香四溢,嘴角微扬,正欲动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