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一碗汤暖了半条命(1 / 2)
战后风雪未歇,前线营地百帐低垂,残破的牛皮帐篷在寒风中簌簌作响,像一群疲惫不堪的巨兽伏地喘息。
伤兵横卧于泥泞与积雪交杂的地面上,断肢者蜷缩着呻吟,冻疮溃烂的脚掌渗出黄水,染黑了裹腿的粗布。
有人捧着空碗发呆,眼神空洞,仿佛那碗里曾盛过整个家;有人低声问:“这仗打完了?我们真能回家?”
话音落下,无人应答。
只有风吹帐篷的噼啪声,和远处一匹战马临死前的哀鸣。
陈炊帅踏着积雪急步奔来,铁甲上结满冰霜,眉梢挂着白雾。
他掀开主帐帘子,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锤:“博士,药尽粮乏,伤者三日未进热食,再不暖身,恐生瘟疫。”
苏晏清正立于灶前,指尖轻抚那口焦黑龟裂的残灶边缘。
火已熄了三天,余烬冰冷,可她仍能感受到它曾经的温度——那是千万百姓用炉火点燃的信念之火,是“万家灶火”燃起时,天地为之变色的力量。
她闭了闭眼。
祖父曾说:“厨者,治世之道也。一碗汤,可安军心;一席宴,能定江山。”
如今,军心将散,江山未稳,而她的锅里,只剩最后半袋“晏清砖”——那是她以江南糙米、豆粉、干菜压制成的应急军粮,本为长期囤积备用,如今却是唯一可煮之物。
“火可熄,味不能断。”她低语,声音轻得像雪落。
她转身下令:“抬出铜锅,架灶。”
几名尚有力气的传灶女兵立刻行动,将最后一口铜锅抬至残灶之上。
锅底斑驳,刻着膳政司的徽记,早已被烟火熏成墨黑色。
阿火使从怀中取出火种囊,双手微颤。
那是一只用三层羊皮缝制的小袋,外层绘有薪心图腾,内里封着以蜜蜡包裹的“心火引”——此火采自江南百户人家灶心最旺那一瞬的焰芯,经七道秘法封存,遇风不灭,遇水不熄,只为在绝境中重燃希望。
她解开系绳,轻轻一吹。
火苗腾起刹那,全营骤然一静。
原本昏沉的伤兵们纷纷转头,目光落在那一点跃动的橙红上。
有人怔怔地坐起身,有人喃喃:“火……还有火?”
苏晏清蹲下身,亲手碾碎“晏清砖”,粉末如沙砾般落入锅中。
她加入野参片、老姜末、粗盐粒,再缓缓注入融化的雪水。
没有油,没有肉,甚至连葱蒜都已耗尽
长勺入锅,她开始搅动。
一圈,又一圈。
动作缓慢而坚定,如同她在国子监深夜苦读时翻动书页,如同她在御膳房为先帝试毒时数着心跳。
文火慢熬,汤色渐浓,起初是浑浊的灰白,而后泛出淡淡的金黄,香气如丝,悄然渗入每一顶帐篷。
那不是寻常的香味。
是稻米蒸腾的醇厚,是姜辣激起的暖意,是野参回甘的绵长,更是某种深埋记忆里的、被遗忘已久的归属感。
第一碗汤,她亲自端起。
走向最重的伤兵。
那人躺在草堆上,右腿齐根截断,伤口用烧红的刀烙过,皮肉焦黑,气息微弱。
他听见脚步声,艰难睁眼,看见苏晏清素色围裙上的姜汁斑点,嘴唇动了动:“别浪费……给我喝,不如喂还能打仗的。”
苏晏清蹲下,膝盖压进湿冷的泥土里。
她舀起一勺汤,轻轻吹了吹,递到他唇边。
“你活着,就是打仗。”
男人愣住,瞳孔微微震颤。
汤滑入喉,起初只是温热,随即一股暖流自胃中炸开,直冲四肢百骸。
他猛地睁大眼睛,胸口剧烈起伏,泪水顺着鬓角滚落,砸进草堆。
“这味……”他哽咽,“像我娘在灶前喊我吃饭……”
话未说完,已泣不成声。
消息如风般传开。
帐篷接连掀开,伤兵们挣扎爬起,拄着木棍,拖着残躯,一瘸一拐地列队于灶前。
有人爬着过来,怀里还抱着空碗;有人一边咳血一边笑:“让我喝一口,就一口……我想尝尝家的味道。”
苏晏清不言不语,只是一碗一碗盛出,递给每一个前来的人。
她的手开始发抖,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太清楚——这不是汤,是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