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我舌尖上的血比圣旨烫(2 / 2)
他们不懂官话,也不识律令,但他们记得母亲煮粥时哼的小调,记得父亲在年夜饭前偷偷塞进他们碗底的腊肉。
而三公九卿则神色各异。
有人冷笑,有人忧惧,也有人暗自拭汗——他们之中,不乏曾参与篡改味律、打压苏氏之人。
苏晏清立于高台之上,身穿素白深衣,外罩御厨世家传承的玄纹围裙,手持祖父遗留的铜铲。
她身后,三大信物并列而置:竹简、密诏、《民灶录》。
钟鸣三响,万籁俱寂。
她举起火引,点燃堆叠的文书。
火焰腾起,先是金,继而赤,最后竟在空中炸裂出三道虚影——
左侧,一位老厨人持铲而立,眉目慈和,正是苏晏清祖父苏砚;
中央,先帝披龙袍而坐,头颅低垂,似有千斤重负;
右侧,则是一群模糊身影,围着土灶炊烟,笑语盈盈,是无数未曾留下姓名的百姓。
全场鸦雀无声。
苏晏清声音不高,却穿透烈焰,直抵人心:
“今日,我不求翻案。”
“我要立新规!”火光映照在苏晏清的脸上,明灭不定,如同她此刻心中翻涌却终归沉静的波澜。
她凝视着那三道虚影在焰中缓缓消散,仿佛祖先、帝王与百姓的灵魂都已在此刻完成了交接。
她知道,这一场昭味大典,不是复仇的终点,而是新生的起点。
她从袖中取出一柄银针——细如毫发,却是祖父留下的“尝味鉴心针”,传于每一代苏家掌灶之人。
此针不测毒,只试心。
传说中,唯有以血祭镬、以心承愿者,方能让金镬回应其志。
她没有犹豫,当着万众之面,将银针刺入舌尖。
一滴血坠落,划出一道微小却惊心动魄的弧线,落入沸腾的金镬之中。
刹那间,火焰猛地一收,继而轰然暴涨!
原本金赤交织的烈焰骤然转为深红,竟在空中凝聚成三个清晰无比的火文——“味归心”。
字成之时,天地似有共鸣。风停,云开,星子悄然浮现于夜幕之上。
苏晏清抹去唇边血痕,声音平静却如钟鼓震耳:“从今往后,凡欲入主味枢者,必经‘百灶试心’。不考刀工火候,不论出身门第,唯问一事:你可曾在寒冬半夜为病母熬过一锅稀粥?你可曾因家中断粮而偷嚼生米?你可曾在战乱中以草根煮汤喂活幼弟?”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台下那些神色各异的权臣,最终落在远方宫阙之上。
“食政之基,不在宫墙,在灶台;不在尊卑,在悲欢。若不知饥寒之苦,何谈调和五味?若未尝人间烟火,怎配执掌万民之喉?”
话音落下,三十六州百姓代表默默上前,将各自带来的粗饭、酱菜、清汤倾入台前三百六十口陶釜之中。
火苗次第燃起,自东至西,由南向北,连缀成片,竟在夜空中勾勒出巨大的“味归心”三字,宛如星河倒悬,照亮整座京城。
宫中,御膳房的灶火早已熄灭。
皇帝独自坐在空荡的大殿内,面前摆着一碗冷透的玉粳饭,箸未动,心已寒。
他伸手触了触碗沿,冰凉刺骨。
他忽然笑了,笑声极轻,带着几分自嘲与苍凉。
“原来……她烧的不是饭,是朕不敢点的灯。”
而在宫门之外,萧决负手而立,玄镜令贴于掌心,隐隐发烫。
他望着那漫天如星火般的灶光,眸色深沉如渊。
风拂过他的衣角,带起一丝极淡的焦香。
他低声呢喃,像是对她说,又像是对自己确认:“这一局,你赢了。”
然而就在这万民同庆、旧律崩解之际,京畿驿马疾驰入城,一名玄镜司密探跪倒在萧决脚前,呈上一封密报。
萧决展开只看了一眼,眉头骤然锁紧。
他望向味枢台方向,火光依旧炽烈,人群仍未散去。
但某种无声的暗流,已然在灰烬之下悄然涌动。
——七品膳官陈百味,暴毙于私宅。
尸身无伤,唯舌焦黑如炭,口含半片枯叶,其上墨书一个“静”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