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没味的蜜,最毒(2 / 2)
她转身离去时,风雨又起。
归途马车颠簸,她握紧金锅,心中默念:明日,我要让全城尝真正的“无味之蜜”——不是试验,是宣战。
而在她看不见的暗处,药膳监密室之中,甘苦子正凝视铜镜,镜面浮现出七处辨味学堂的幻影,百姓呕吐、昏厥、哭嚎的画面逐一闪过。
他嘴角缓缓扬起,捧起一盏新酿蜜浆,轻啜一口。
“好得很……越痛,越信。”夜雨如针,刺破沉沉雾霭,洒在城南那间不起眼的破灶棚上。
残瓦漏下的水滴敲打着锈锅,叮咚作响,仿佛天地也在为一场即将诞生的觉醒低吟。
苏晏清立于灶前,衣袖微卷,指尖尚染着陶片上的尘灰。
她将“御供蜜”缓缓倒入金锅——这蜜乃宫中岁贡,采自静蜂谷七十二峰心蕊,色泽温润如琥珀,甜香隐而不发,却藏着能乱神摄魄的《蜂心律》。
阿剖源依老蜂判所授之法,在炭火之上覆细沙三寸,火光被尽数吞没,只余地底热流悄然升腾。
此即“无声火”,无焰不鸣,断绝外扰,专为破频而设。
她闭目,掌心贴上锅壁。
刹那间,味脉如刀绞般撕裂四肢百骸!
那股甜意不再是滋味,而是千万根丝线,缠绕着人心最深处的执念与愧疚,顺着舌尖直钻入魂。
她的经络仿佛被强行拉伸、撕裂,裂纹自手腕蔓延至掌心,皮肉之下隐隐渗出血珠,顺着金锅纹路蜿蜒而下,像一道道控速的朱批。
痛极之时,心反而清明。
她“看”到了——不是用眼,而是以味觉为镜,照见食物的本质。
那蜜中三层分明:表层是诱人的香气,中层是滋养的质地,而底层,则是一条条细微如蛛网的“律丝”,它们并不属于味道本身,却依附于甜味之上,随呼吸、随吞咽,悄然侵入神识,操控情绪,诱发悔恨与崩溃。
“原来如此……甜是壳,律是刃。”
她在剧痛中豁然顿悟:甘苦子并非以毒杀人,而是以“膳代剑”,借天下人自己的良心行刑。
他不信律法,只信“人心本有罪”,只要轻轻一拨,便可令万人自裁于无形。
意识濒临涣散之际,她咬破舌尖,一口鲜血喷在掌心,蘸血为墨,在灶台焦黑的木板上疾书:
“味有三层,表香、中质、底律——执律者,执心。”
字落刹那,金锅嗡然长鸣,宛如古钟震彻幽谷。
锅身裂纹竟止步不再蔓延,反泛起一圈淡淡金纹,如莲开一线。
她体内翻涌的味脉骤然归顺,痛楚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她不再只是“尝”出毒性,而是能“剖”开味道的结构,直视其操控人心的机制。
味脉感知·二阶,成。
窗外风雨未歇,一道黑影悄然而至。
小毒尝——甘苦子身边最沉默的侍童,捧着一只青瓷小盅,轻放于苏府门阶。
盅上贴签:“清心露,安神定志,敬赠辨味堂主。”
苏晏清接过时,目光平静如井。
她知这是新局开端,亦是生死博弈的一招试探。
揭开盖,一股清冽蜜香扑面而来,其中夹杂一丝极淡的粉气——忘忧粉,可使人沉溺幻境,永堕温柔乡。
她举匙,送入口中。
甜如春溪拂唇,心神顿时松懈,眼前浮现出祖父微笑唤她乳名的画面,家园烟火袅袅……若非意志如铁,几乎便要坠入其中。
但她已非昨日之我。
默运“剖味诀”,心火陡燃!
那一缕潜藏的《蜂心律》被生生从甜味中剥离出来,如蛇脱皮,随即焚于灵台之上。
她不动声色,提笔写下回帖:
“蜜我收了,律,还你。”
命人将原蜜封入玉匣,另附一张写就的“反律汤”方,遣快马直送太医院药膳监。
当夜,甘苦子亲手启匣。
蜜面平静,却浮着一层薄如蝉翼的灰膜——那是《蜂心律》被心火炼化后的残烬。
他凝视良久,手指轻抚那张药方,忽然低笑出声,笑声渐转凄怆:
“你破的不是蜜……是我三十年的道。”
风穿窗棂,吹熄烛火。
黑暗里,他望着北方某处残灶升起的青烟,笔直如剑,直指宫门。
而在那灶边,苏晏清正盯着炉火,低声吩咐:“备七口金锅,取山阴苦竹、寒泉净水……明日,我要让那些还没死的人,重新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