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4章 灶灰里长出新芽(1 / 2)
西州地脉震颤第三日,天未亮,雪已停。
残月悬于山脊,像一柄弯刀卡在黑石之间。
村中老井口腾起薄雾,仿佛大地仍在喘息。
那具曾被判定“七窍渗灰、血脉尽枯”的棺木,此刻正微微震动,棺盖边缘裂开一道细缝,有微光从中透出。
忽然,一只苍白的手自缝隙中缓缓伸出——五指蜷缩如初生婴孩,掌心一道赤金纹路跳动不息,宛如活脉复苏。
阿承灰坐了起来。
她双目空茫,发丝垂落肩头,湿冷如刚从深井捞起。
四周寂静无声,唯有风掠过屋檐的呜咽。
可她耳中却回荡着那一夜祭台上的低语,一遍又一遍,清晰得如同刻入骨髓:
“我愿传,我愿承。”
不是命令,不是契约,而是回应——千万人以心为誓,汇聚成河,逆流而上,将她从死境拽回人间。
门外脚步急促,光引脉跌跌撞撞冲进灵堂,盲眼紧闭,双手颤抖着探向阿承灰心口。
指尖触及肌肤的刹那,她浑身一震,猛地后退半步,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战栗:“这不是复活……是‘契归魂返’!她的命契已与苏晏清同频,痛可共感,火可共燃!”
话音落地,屋外已有百姓跪了一地。
他们捧着旧锅,有的锈迹斑斑,有的豁口缺耳,却都被仔细擦拭过,摆在门前石阶上,锅口朝天,似在承接晨露,又似等待某种降临。
孩童不知其意,只觉今晨炊烟格外温软;老人却喃喃低语:“灶神回来了……咱们的味魂,没散。”
消息如野火燎原,一夜之间传遍七十二城。
有人焚香叩首,有人泪流满面。
那些曾因传味使暴毙而惶恐不安的村落,此刻竟生出奇异的安宁。
他们不再惧怕死亡,反而开始谈论“传承”——谁家孩子爱吃辣,谁家祖母擅炖汤,皆成了值得铭记的事。
黑镬山密室,陈改契立于祖灶前,手中史笔蘸血,一笔一划写下第一行《共生契录》:
“癸卯年冬,西州阿承灰,承味复生,契纹转金,自愿传火,不悔不退。”
墨迹未干,他抬头望向倚鼎而坐的苏晏清。
她面色惨白,唇无血色,呼吸轻得几乎听不见,可眼神却清明如洗,像是历经烈火淬炼后的琉璃。
“此契无主,无锁,只有一誓。”陈改契低声问,“后世当称什么?”
苏晏清缓缓抬手,指尖抚过断匙鼎冰冷的裂痕,那里还残留着昨夜鲜血凝成的微光。
她笑了,极淡,却极稳。
“叫‘心灶盟’。”
三字出口,仿佛有风自鼎中升起,卷起纸页一角,吹动她额前碎发。
她的金手指悄然进化,名为“契心自生”。
从此,她可自主缔结无代价契约,不必再以命换命,不必再靠祖训旧法。
但每一次启用,心脉便如遭重击,需沉睡一日方能恢复元气。
如今,她已用过一次。
体内气血翻涌未平,胸口闷痛如压巨石,可她不能倒下。
梁引火深夜潜入,带来一幅泛黄密图——黑镬门禁地“引灶灯”全貌图。
七盏青铜灯分列龙脉七穴,每灭一盏,国运便弱一分;若七灯同熄,则祭炉反噬,千里化焦土。
“梁烬动手了。”梁引火声音沙哑,“他绑了七名传味使后人,囚于灯阵之下,准备以‘活祭’强行续命。他不信人心可聚,只信血祭之力。”
苏晏清闭目,指尖轻按心口玉片,默运“契心自生”,感应七十二城命脉流转。
东南方——三处契力骤然微弱,几近断绝。
她睁眼,眸底映出寒星般的决意。
梁烬这是要逼她抉择:救三人,还是保大局?
屋外,晨光初透,雪野苍茫。
断匙鼎静立高台,裂痕中的蓝光仍未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