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7章 灶灰写的遗书(1 / 2)
黎明未至,天光尚在云层后挣扎。
寒烟肆的后巷积着昨夜雨水,泥泞中混着灰烬,像是谁把一场烧尽的梦胡乱扫到了街角。
一只手猛地扒开堆在墙根的竹筐,指节青筋暴起,沾满血污的手腕一寸寸撑起残破的身躯——是汤底蝉。
他半边身子浸在污水里,三枚银针贯穿肩胛与肋下,伤口早已发黑,血顺着衣料滴落,在泥中洇出暗紫斑痕。
可他还活着,像一缕不肯散去的余火,在将熄未熄之际,拼着最后一口气爬回了这里。
门轴轻响,一道素影快步而出。
苏晏清蹲下身,指尖触到他颈侧微弱的脉搏时,眉心骤然一紧。
她没说话,只解下外袍裹住他颤抖的身体,低声唤来侍女:“热水、金疮药、剪刀。再备一碗‘清心露’,温着。”
她的动作极稳,仿佛不是在救一个垂死之人,而是在料理一道不容有失的宴席。
剪开衣衫,拔针、止血、敷药,每一步都精准得近乎冷酷。
唯有当汤底蝉因剧痛抽搐时,她才轻轻按住他的手臂,声音低如耳语:“撑住,你还不能闭眼。”
终于,他睁开浑浊的眼,嘴唇翕动,吐出断续之声:“谢……埋了罐子……在梅下……”
苏晏清俯身靠近。
“我拍下土纹……”他艰难地从怀中掏出一块染血的粗布,指尖几乎捏不住,任其滑落在她掌心,“……脚印……半枚……”
她展开布片,目光沉落。
泥土裂痕纵横交错,显是仓促拓印而来,但其中一道弧形压痕清晰可辨——那是鞋底内侧特有的纹路,出自宫廷匠造局特供五品以上官员的“云履”。
而更关键的是,那土中隐约可见细碎灰末,夹杂着几丝枯藤残渣。
她将布片凑近鼻端,轻嗅。
刹那间,记忆如潮水倒灌——
多年前火籍库大火那一夜,她躲在祖父书房暗格后,亲眼看见一群黑影将一只陶罐埋入御膳房后院的老梅树下。
那时风中飘来的,正是这种气味:焦木焚烧后的甜腻,混着苦香藤碾碎阴干的独特药腥。
此物本为前朝秘制迷魂引,后被禁用,唯少数人知其配法。
而如今,这味道竟再度出现。
她的眸光骤冷,瞳孔深处似有冰刃出鞘。
“他用的,是同一种灰……”她缓缓开口,声音轻得像一片叶坠入深潭,“从过去,一直烧到现在。”
这不是巧合。这是延续。是一场跨越数十年的毒火,从未熄灭。
她立刻意识到——谢明渊已经察觉危险临近,开始转移关键物证。
而那罐子,极可能是当年构陷她祖父的原始凭证,甚至藏着能揭开“七情和合汤”真相的核心证据。
但她更清楚,此刻最危险的不是她,而是舌鉴生。
此人手中握有“味证录”副本,若谢明渊顺藤摸瓜查到他头上,必遭灭口。
暴毙、自缢、突发恶疾……任何一种方式都不足为奇。
她必须抢在对方动手之前,让证据活过来,自己开口。
“取‘安神汤’方子。”她起身下令,“加三分‘回溯汤’底灰,减甘草、去茯苓,以陈年灶心土代之煎煮。命药童装扮,半个时辰内送至舌鉴生宅邸,亲自递到他手上,不得假手他人。”
侍女迟疑:“小姐,‘回溯汤’虽无害,却易引幻觉,若他惊惧过度……”
“正要他惊惧。”苏晏清冷笑,“我要他看见平常看不见的,闻到本该闻不到的。唯有如此,才能听见亡者低语。”
夜色降临,舌鉴生独坐灯下,双手仍止不住颤抖。
那碗“安神汤”摆在案头,热气袅袅。
他本不想喝,可送来药童说得真切:“苏博士亲嘱,今夜必饮,否则明日恐无命见朝阳。”
他闭眼,一饮而尽。
约莫半个时辰后,鼻尖忽然一清,仿佛久闭的窗猛然推开。
一股极其熟悉的气息钻入脑海——焦木燃烧的微甜,混着某种压抑已久的药苦,如同旧屋翻修时掀开腐朽地板所散发的陈年秽气。
这味道……
他猛地站起,冲向院墙。
就在墙根处,那气息最为浓烈。
他屏息凝神,竟察觉墙外有人潜伏!
不止一人,呼吸绵长,步伐极轻,却带着难以掩饰的药香尾韵——那是常年服用调息丹药者才会有的体味,专属于谢府护院武师。
“他们来了!”他脸色惨白,转身直奔卧房,翻出藏于箱底的“味证录”副本,翻寻片刻,最终撕下最后一页,塞入灶膛深处,迅速覆上冷灰掩埋。
三更梆子刚响,黑影翻墙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