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长夜守望(2 / 2)
雨丝如织,模糊了视线。隔着十几步的距离,隔着三年的生死茫茫,隔着无数午夜梦回的心碎与不敢触碰的回忆,沈清澜看到了那张脸。
是傅靳言。
面容沧桑了许多,瘦削,眉宇间刻着深深的疲惫和一种仿佛大梦初醒般的茫然。左边脸颊上,多了一道从鬓角划至下颌的狰狞疤痕,为他平添了几分硬朗与陌生。但那双眼睛,那双曾深邃如寒潭、也曾为她燃烧过炽热火焰的眼睛,此刻正带着一种全然陌生的、探究的、却又似乎被某种无形力量牵引着的困惑,直直地望向她。
他没有死。他真的还活着。但眼前的他,仿佛被抽离了所有的记忆,只剩下一个空洞的躯壳。
沈清澜手中的油纸伞,微微倾斜,雨水打湿了她的肩头。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化作了桥头另一尊石像。千言万语,滔天情绪,在喉间翻滚,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看着他,贪婪地、痛楚地、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傅靳言也看着她,眉头微蹙,眼神中的困惑更深。他似乎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最终却只是抬手,有些僵硬地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然后,对着这个陌生的、却让他心头莫名一紧的素衣女子,露出了一个极其轻微、带着歉意的、近乎礼貌的点头示意,仿佛在说:打扰了。
随即,他转过身,重新面向河水,将那个疏离而孤独的背影,再次留给了她。
雨,还在下。沈清澜不知在桥头站了多久,直到寒意浸透衣衫。她缓缓抬起手,轻轻按在胸口。隔着衣料,那枚鸢尾花玉佩,传来一丝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的、却无比真切的温热。
他没有认出她。他失去了所有过往,如同新生。但某种更深层的、超越记忆的联系,或许还在。这,或许就是命运留给他们最后的、也是最残酷的慈悲。
她最终没有上前。没有相认。没有打破他那份用巨大代价换来的、来之不易的平静。或许,这样也好。忘却,有时是最大的保护。守望,不一定需要相伴。
她默默转身,撑着伞,沿着来时的路,一步一步,走回那座老宅。背影在蒙蒙雨雾中,显得单薄而坚定。
夜深了,雨已停歇。月光透过窗棂,洒在书桌上。沈清澜取出檀木盒,将傅靳言那张年轻时的照片,轻轻放在窗台的月光下。照片上的他,笑容依旧灿烂。
她拿起修复古籍的毛笔,蘸满墨,在一张素笺上,缓缓写下四个字:
长夜守望。
然后,她吹熄油灯,融入满室清辉。窗外,万家灯火渐次熄灭,小镇沉入安眠。唯有北极星在夜空中恒定地闪烁着,如同永恒的眼睛。
长夜漫漫,黎明终会到来。而守望者,将永远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