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饭卡（2 / 2）
张老师对这个勉强至极的“道歉”显然不满意，但看着李明宇那副濒临崩溃的样子，她皱着眉，暂时没再继续逼迫。她又严厉地批评了戴宇轩侮辱同学和家长的行为，勒令他也必须道歉。戴宇轩撇撇嘴，心不甘情不愿地嘟囔了一句“对不起”，敷衍至极。
“这件事还没完！你们两个，放学后各写一份深刻的检讨书，不少于八百字！明天一早交给我！”张老师下了最后通牒，疲惫地挥挥手，“现在，戴宇轩你先回教室去！”
戴宇轩如蒙大赦，转身离开时，还不忘回头狠狠瞪了李明宇一眼，眼神里充满了“走着瞧”的怨毒。
办公室里只剩下张老师和李明宇。压抑的沉默几乎让人窒息。李明宇依旧低垂着头，身体微微发抖。张老师看着他，眉头紧锁，似乎在斟酌措辞。她拉开抽屉，拿出一个信封，从里面倒出几枚硬币，其中三枚颜色异常暗淡陈旧的一元硬币被单独挑了出来，放在办公桌边缘。
“这三枚硬币，”张老师的声音带着公事公办的冷硬，指向那三枚硬币，“重量、声音都不对，边缘的压印也很模糊，初步判断确实不符合真币特征。这是在你上交的班费里发现的。李明宇，我需要一个解释。钱，到底从哪里来的？”
李明宇猛地抬起头，死死盯着那三枚被宣判“死刑”的硬币，瞳孔剧烈收缩。它们夹杂在父亲省下的那些同样旧、同样沾染着生活艰辛痕迹的硬币里，毫不起眼……他脑子里一片混乱，父亲在昏暗灯光下数着一毛一块的样子，母亲精打细算的愁容……难道……难道真的……？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自己敞开的书包——里面静静躺着一个用塑料袋小心包裹、早已冷透发硬的馒头，那是他为了省下午餐钱准备在下午充饥的。一股巨大的委屈和无助瞬间将他淹没。他张了张嘴，想嘶吼，想辩解，想质问命运为何如此不公……但最终，所有的声音都哽在了喉咙深处，只剩下滚烫的泪水再也无法抑制，决堤般汹涌而出，大颗大颗地砸在布满细小伤痕的手背上，滚烫灼人。他没有再看那三枚硬币，也没有看张老师，只是死死盯着书包里那个冰冷的馒头，仿佛那是他唯一能抓住的、属于自己世界的真实。
张老师铁青着脸在前面大步流星地走着，皮鞋跟敲在空旷的走廊地面上，发出沉闷而急促的回响，如同无形的鼓点敲在李明宇和戴宇轩的心上。后面跟着的两个少年之间，隔着一道看不见却汹涌着恨意的鸿沟。
戴宇轩一边走，一边偷偷扭头，冲着落后一步、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的李明宇，极其迅速又恶意十足地做了个吐舌头的鬼脸，眼神里充满了轻蔑和挑衅，仿佛在说：“等着瞧，看你倒多大霉！”
李明宇的拳头在裤缝边骤然握紧，指骨捏得咯咯作响。他没有说话，只是猛地抬起头，那双燃烧着怒火的眼睛死死锁定戴宇轩的后脑勺，眼神锐利得如同淬了毒的刀刃，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恨意。他胸膛剧烈起伏，像一头被彻底激怒、被逼到绝境的小老虎，全身的肌肉都紧绷着，仿佛下一秒就要不顾一切地扑上去，将那恶意撕碎。这毫不退缩的凶狠眼神，反而让戴宇轩心头一凛，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紧跟在张老师身后，不敢再回头。
推开沉重的办公室木门，一股混合着粉笔灰、旧报纸和胶水的气味扑面而来。午后灼热的阳光斜射进来，光柱里尘埃飞舞。张老师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后坐下，指了指旁边两张空着的椅子，声音依旧带着未消的严厉：“都坐下！说说吧，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闹得整个楼层都听见了！”
李明宇僵硬地坐下，凳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音。他胸脯还在剧烈地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的愤怒。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胸腔里翻腾的火山强行压下去，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些。他梗着脖子，目光直视前方，避开戴宇轩的方向，一字一句，清晰地复述了刚才发生的冲突根源——戴宇轩如何拿着三枚硬币当众指责他交假币，以及那些侮辱性的言辞是如何被引爆的。
“……我就问他有什么证据污蔑我！那是我爸在工地省吃俭用，一块一块攒下来的！每一分钱都沾着汗！”说到激动处，李明宇的声音不受控制地拔高，尾音带上了一丝颤抖，眼眶瞬间通红，一层薄薄的水光倔强地不肯落下。他紧咬着牙根，腮帮子绷得紧紧的，“老师，我爸……他一天到晚在太阳底下晒着，扛水泥袋子，手上全是裂口……戴宇轩他凭什么！凭什么那样乱说我爸！还说他在工地偷东西！他凭什么侮辱我爸！”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喉咙深处嘶吼出来的，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尽的委屈。
一旁的戴宇轩撇着嘴，身体微微后仰靠着椅背，脸上写满了“小题大做”和“不服气”，甚至在李明宇控诉时，还翻了个白眼。等李明宇说完，他立刻小声嘟囔着反驳，声音不大却清晰地钻进每个人的耳朵：“本来就是，谁知道他那些钱哪来的，一堆破钢镚儿，还混着假的……再说了，我说的不是事实吗？他爸……”
“戴宇轩！”张老师猛地抬手，严厉地打断了他，眼神如刀子般锐利地扫过两人年轻却写满激烈情绪的脸庞，“都给我住嘴！你们是初三的学生了，不是小学生！上了这么多年的道法课，思想品德都学到哪里去了？基本的素质呢？同学之间，有一点摩擦就非得用拳头解决？怎么，”她语气稍缓，带着一丝刻意为之的讽刺和打趣，试图缓解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但效果甚微，“想比比谁的拳头硬，以后好去当武打明星？成龙、李连杰可没靠欺负同学出名！”
见两人都像斗败了的公鸡，一个愤恨地低着头，一个扭着脸看向窗外，但那股怨气依旧在空气中无声碰撞，张老师无奈地叹了口气，语重心长起来：“同在一个屋檐下学习，就算做不到相亲相爱，起码要学会互相尊重、互相理解。这是做人的底线！”
她目光转向李明宇，语气带着规劝和责备：“李明宇，老师理解你维护父亲的心情。但冲动能解决问题吗？动手打人就是最大的错！性质非常恶劣！有理也变成了无理！”接着，她转向戴宇轩，眼神更加严厉，“尤其是你，戴宇轩！你是班长！更应该以身作则，维护班级团结！你看看你刚才说的话，像话吗？那是能对同学说的话吗？随意诋毁同学的家人，揭别人的伤疤，这是尊重吗？这是理解吗？班长不是让你用来耍威风、歧视同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