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再见 李明宇(2 / 2)
快递厂的分拣车间里,机器轰鸣声昼夜不停。李建国穿着沾满灰尘的蓝色工装,佝偻着背,双手麻木地分拣着堆积如山的快递包裹。他的头发原本就稀疏,这段时间更是大把大把地掉,每次下班摸头发,指缝间都能攥住几根,额前的头皮光秃秃地露着,看着比实际年龄老了好几岁。
谁也不知道,这个每天沉默干活、连喝水都舍不得多歇两分钟的男人,心里装着两座垮掉的大山——妻子周秀兰几年前走了,说是癌症晚期没熬过,儿子李明宇进了监狱,连面都难见上一次。
“老李,发什么愣呢?这堆快递再不分完,今晚又得加班了!”组长的喊声把李建国从恍惚中拉回现实。他赶紧应了声“知道了”,加快了手里的动作,可眼神还是忍不住飘向窗外——想起妻子生前总说,等儿子毕业了就一家人好好过日子,想起儿子小时候粘着他要糖吃的模样,心口就像被什么东西堵住,喘不过气。
中午吃饭时,他坐在车间角落的台阶上,啃着冷硬的馒头,就着免费的咸菜。手机里存着妻子的照片,他翻出来看了又看,手指轻轻摩挲着屏幕上妻子的脸,眼眶不知不觉就红了。旁边的同事见他这样,也不敢多问——大家只知道他家里出了变故,却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事,只觉得这个平时话就少的男人,现在更沉默了,连笑都没了踪影。
有次分拣快递时,他不小心把一个包裹摔在了地上,被组长骂了一顿,还扣了当天的绩效。他没辩解,只是蹲在地上,一点一点把包裹捡起来,拍掉上面的灰尘。那一刻,他看着满地的快递,突然觉得自己就像这些包裹一样,被生活摔来摔去,连个安稳的地方都没有。
快递厂的宿舍是六人间,上下铺挤在狭小的空间里,其他工友要么去食堂吃饭,要么出去逛街,只有李建国一个人留在屋里。窗户关着,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汗味、霉味和劣质烟草混合的味道,昏暗的灯泡悬在天花板中央,投下一圈昏黄的光,把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贴在斑驳的墙面上。
李建国蜷缩在靠门的下铺床边,后背抵着冰冷的墙壁,双腿曲起来,怀里抱着一个豁了口的搪瓷缸,里面装着大半缸白酒。他没开灯,只有窗外透进来的一点路灯微光,勉强照亮他手里的酒缸。他不用杯子,就着缸口抿一口,辛辣的酒液滑过喉咙,烧得食道发疼,可心里的憋闷却丝毫没减。
宿舍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还有远处车间隐约传来的机器声。他掏出手机,屏幕亮起来,停在妻子周秀兰的照片上——照片里妻子笑着,背景是儿子李明宇大学毕业的典礼现场。那时候多好啊,一家人还能凑在一起,有说有笑的。可现在,妻子没了,儿子进了监狱,只剩下他一个人,守着这间冷冰冰的宿舍,喝着没人陪的闷酒。
有工友推门进来拿东西,看见角落里的李建国,愣了一下,试探着问:“老李,没去吃饭啊?我带了包子,给你一个?”李建国头也没抬,只是摆了摆手,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不用,你们吃吧。”工友见他不想说话,也没多劝,拿了东西就轻手轻脚地走了,出门时还顺手帮他带上了门。
门关上的瞬间,宿舍又恢复了死寂。李建国又喝了一口酒,搪瓷缸碰在牙齿上,发出轻微的声响。他盯着地面上的一块污渍,眼神空洞——他想不明白,好好的一家人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妻子的死到底有什么隐情?儿子在监狱里会不会受欺负?这些问题像一团乱麻,缠在他心里,越想越疼,越想越乱。
酒缸里的酒渐渐见了底,他的头也开始发晕,可心里的清醒却没减少半分。他把空缸子放在地上,双手抱住头,手肘撑在膝盖上,肩膀微微发抖。他不想跟任何人说话,也不想听任何人劝,只想一个人待着,在这昏暗的宿舍里,靠着一点酒劲,暂时忘了那些压得他喘不过气的痛苦。
窗外的天渐渐黑透了,宿舍里的光线更暗了。李建国保持着蜷缩的姿势,一动不动地坐在床边,像一尊被遗忘的雕像。只有偶尔从喉咙里溢出的一声低叹,证明他还醒着,还在承受着这漫长而孤寂的夜晚。
快递厂医务室里,小梅整理着药品货架,耳边传来两个工友的闲聊声。“你看老李最近,一天比一天消沉,昨天在宿舍喝了一晚上闷酒,连班都差点迟到。”“可不是嘛,老婆没了,儿子又进监狱,换谁扛得住啊……”
手里的药盒“啪嗒”一声落在货架上,小梅停下动作,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她来快递厂医务室工作快两年了,平时李建国偶尔来拿点感冒药、创可贴,话不多,但每次都会客气地说声“谢谢”。印象里,他总是穿着洗得发白的工装,背有点驼,却从来没见过他像工友说的这样颓丧。
小梅下班后没直接回员工宿舍,心里总惦记着李建国,想再跟他好好聊聊,哪怕只是听他说说话也好。她攥着口袋里刚买的水果,脚步轻快地往男生宿舍走,可越靠近楼下,心里的期待就越淡了几分,反倒多了些莫名的紧张。
刚走到男生宿舍楼下的梧桐树下,小梅就停下了脚步。昏黄的路灯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而树影里,一个熟悉的身影正靠在墙角,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是李建国。